“原来是这样”,我接着问:“那王御医,我是说小王御医现在何处呢?”“他啊,正住在郡王府里呢,皇上下令没收了王家府院,老王御医心灰意冷,回老家奔亲戚去了,居璟大哥本来也是要同他一道回去的,却被我哥给强留下了,说他着一身才学不能就这么浪费了,要给他张罗着开医馆呢。现在医馆刚选好门面,正是修葺的时候,他也没工夫没余钱购置新的府院,便先住在郡王府里了。”
没想到真让我猜着了,王居璟果然留在了止郡王府,如此一来,或许我真的可以查明德妃突病的真正原因,继而牵出其后隐藏的暗涛汹涌。
“陵嫣,实不相瞒,此番姐姐找你帮忙,实在是逼不得已,本来姐姐是该亲自登门的,但……你也知道的,姐姐现在不便出宫,只能让妹妹辛苦一趟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姐姐一时也不好同你讲清,但你要相信,姐姐来日定会细细解释给你听的。今日你回去时,姐姐希望你替姐姐带两样东西回去,交给王御医。”
说着,我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锦囊,交给陵嫣:“这里面装了一份药渣,和一张药方,烦劳王御医帮我瞧瞧,这幅方子可有什么问题”。陵嫣看了看我手上的锦囊,伸手接下,也没有打开,直接藏进了袖中:“不过是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姐姐尽可等着消息便好,明儿我便把结果带进宫里来。至于前因后果,我相信,姐姐做什么事都是有理由的,说不说都不打紧。”
我心里满是欣慰,突然很庆幸,能被陵嫣这样真心相待。都说皇家的子女薄情,依我看,却不尽如此,陵嫣和止郡王,皆是心善之人,虽生于皇家,却仍保有一颗愿意相信他人的心,实在不易。
“那一切就全靠妹妹了,姐姐在宫里等着你的消息”,我还未说完,陵嫣已经站起了身来:“那妹妹就先回去了,也不知居璟大哥要用多长时间验这些药渣,我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耽误。”我忙道:“陵嫣不必心急……”“姐姐虽然一直笑着,眉心却一直藏着一缕愁意,真当妹妹瞧不出来么!姐姐在宫中无依无靠,定是受了诸多委屈的,姐姐不说,我也不好多问,只是,我看得出,姐姐是很急需这个结果的,我又怎忍心耽搁。姐姐且歇着吧,瞧你,满眼憔悴,定是许久都未睡好了。”
陵嫣口气虽硬,我听了心里却是暖暖的,被人这样打心底里的关心,实在是件幸福的事。“那姐姐便不留你了,回去的路上仔细些,脚下当心,莫要走得太快,牵动旧伤。”我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
第二五九章 真心真意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六零章 似是而非
陵嫣一一应下,不再多留,我便起身将她一直送到了毓淑宫外,直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才转身回了房。
小遥终于对我的水米不进忍无可忍了,刚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她便伙了画竹画柳两个丫头,端了十几道菜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我桌上,一副我若是不吃定叫我好看的凶悍模样。画竹画柳显然也是被她带坏了,全然没有了平时好说话的样子,一人给我添汤一人给我盛饭,打定了主意不肯放过我。
在三人灼灼的目光之下,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刚拿起沉重的筷子拨了两口米饭,小遥立刻唠叨起来了:“小姐,这道桂花干贝可是你最爱吃的,快尝尝!”画竹画柳也没闲着,纷纷向我介绍今儿的菜又是何种花样,我连连点头,硬生生吃下。实在是好笑,民间百姓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上几回肉,我面对着这一大桌的山珍海味却是胃口全无,说起来,真是天大的罪过。
这几日我水米不进,这几个丫头又何尝不是跟着我一起不吃不喝,眼见这几个丫头都瘦了一圈,我心里如何舍得。将碗筷搁下,我板着脸道:“你们几个都别戳在这儿了,去吃东西吧,吃不饱别来见我,今晚守最后一夜,你们要是还想和我一起,就都得把精神养好了!”
几个丫头交换了个眼神,似是担心她们一走我便又不吃了,无奈的摇摇头,我道:“放心去吧,我自然不会拂了你们的心意的”,几个丫头这才略放下心来,又唠叨了我几句才往外走。画梅似乎一直都没有回来。我也乐得她在外头,左右她不是自己人,离得远些倒也安心。
小遥手脚利索。我刚用完膳,正想着把碗碟收拾收拾,她已经回来了:“吃饭也不慢着些。同谁抢呢!”我忍不住说了她一句,她倒是理直气壮。一边抢过我手里的碗碟,一边道:“就知道小姐要同我抢活干,不然我哪儿能这么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小姐你也真是的,要是摔破了碟子割伤自己,我可怎么同聿王爷交代呢!”
我只觉得额际一滴冷汗,什么叫摔破了碟子割伤自己?我有那么笨么!而且,她也没必要跟容成聿交代什么吧!难不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容成聿跟小遥搭上了线,暗中让这小丫头把我看牢了?若真是这样,容成聿也未免太“贴心”了些,待下次见他,我定要好生“答谢”他一番。能把我最要好的侍女收买了,他倒是好本事。
小遥自然是不知道我心里的这番迂回曲折,手上忙活着,嘴里也没闲下:“小姐啊,这会儿天还没黑。你先去睡会儿吧,到时辰了我来叫你,这几日你哪里好好睡过,陵嫣郡主说的没错。你啊,真是一脸憔悴之色,瞧着就让人心疼。”
自知说不过她,我点头:“也好,我在回去小憩一会儿,记着告诉画竹画柳一声,不要让任何人单独靠近灵堂。至于画梅,她一时半会儿怕是也不会回来了,不用去找她了,天一黑她自己就回来了。毓淑宫里其他人,你也不好支使,有些事,就让画竹出面来做吧,她到底是毓淑宫的老人了,宫女太监们也服她。”
小遥应下,端了碗碟便出去了,我担心自己睡得太沉,便只在桌边托腮小憩了一会儿,醒转的时候,天色正是要黑了。开了门出去,正迎上要来叫我的小遥,带了她,身后跟着红枣,一道去了灵堂。
画竹已经将门打开,又点了几只蜡烛,守灵的最后一晚,心中的伤感更甚昨日。夜渐渐深了,望着跳动的烛火,我无端端的想起了尹府,想起了落春园。在我离开尹府前的十几年里,几乎每夜都是如今夜这般,在黑洞洞的房里守着一豆不安的烛火,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这样说也不对,那时我的确孤单,但现在——望了望守在我身边的几个丫头,我忍不住笑笑。现在,我身边有这么多可以信任的人,她们真心的为我好,不谋求我的什么,也不算计我的什么,这样相互信赖,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
以前曾听德妃说过,在宫中生活,一定要有御下的手段,若是连手下的几个人都驾驭不了,其他的,便更不消说了。可依我看,所谓御下有方,也是要分人的,对那些只知为奴为婢的人,自然不需要有太多的情分,只要赏罚分明便可。但是对那些有情有义的人,仅仅用金钱去收买是远远不够的。真心要用真心换。
在暖暖的烛光里,我轻笑着在心里对德妃道:“娘娘,这件事上,月儿坚持自己的态度”,正想着,眼前似乎浮现出德妃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笑脸来。是啊,她总是这样,每每见我固执己见,她也不劝我,只这样望着我笑,就像个对孩子无限宠溺,无限娇惯的普通母亲一般。这么一想,我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骄傲来,容成聿,这样的福利,只怕你享受的可不多呢。
“小姐,想什么呢,这都半个时辰了,净见你对着蜡烛笑个不停”,小遥突然凑过来碰了我一下,“看你一脸娇羞的模样,莫非……实在想……”她还未说完,门外突然想起细碎的脚步声,画竹神色谨慎地起身,将门打开,我们顺势朝外看,瞧见消失了大半天的画梅正站在门外,一副踟蹰着不敢进来的样子。
“进来吧,门外风大”,说完,不再理她,我转身坐好。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来是画梅找了个角落跪下了。小遥偏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小姐,你不问问她这大半天跑哪儿去了?”
我摇摇头:“她既然敢跑出去那么久,自然是准备好了理由,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且打起精神提防着便好了。”说罢,我坐正身子,不再出声。画竹画柳都没有问什么,屋里只有烛芯不时发出的爆裂声。
天光放亮时,房中的蜡几近燃尽,画竹画柳起身将残烛收拾了,我看了一眼站在角落垂头不语的画梅,想了想,道:“画梅,守了一宿,大家想必都饿了,你最会熬粥,就先去熬一锅绵稠些的小米粥吧,大伙喝了好暖暖身子。”
画梅福身应下便出去了,待她走得远些了,我唤过三个丫头,嘱咐道:“这灵堂也不能一直搭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有人来找麻烦,我们已经为娘娘守了三日灵,娘娘也该走得安心了,这些丧幡灵桌还是先收起来吧,快把房间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房中其他的东西不要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