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好东西你肯给我,我就加倍还你。我绝不亏你。”博赤剌至今还能感受到当年那种蚀骨的苦楚,他是从鬼门关走了多少遭,是有多大的意志力才摆脱了这毒药的侵害。
风成焱自嘲苦笑,“是啊!我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怎么样也摆脱不掉。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我输得,口服,心服。”
面对这样的敌人,博赤剌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有转身而去。临出门,博赤剌还是不忘提醒农岑惜一句,“辰儿,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
农岑惜应声点头,博赤剌瞟了一眼床上烂泥一样的风成焱才出得门去。
她转回身看着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的风成焱,哪里还有半点儿她离开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其实,这一切也都怪她,始终没有给他一个爱她的机会。可是,她确实没办法把爱瓜分给任何别的人了。
农岑惜缓缓坐在床边,伸出手拂过风成焱瘦削的脸庞,“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风成焱感动的差点儿落泪,轻轻握住农岑惜的手,颤抖的说道,“惜惜,筱悠说,我不够爱你。我对不起你,我没能胜过他那般的爱你,我不断禁锢你得自由,让你错失爱子,错过爱人。”
农岑惜轻叹着微笑,“我已经找到孩子了,他过的很好,而且我想,应该是比跟我在一起还好。”
风成焱好算是有些安慰了,长久没有笑意的眼底,露出真心的笑意,“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辰西,其实,童默他没有死,虽然他样貌不同了,可是,我相信他仍是一样的爱着你。”
“成焱,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好好养身体,不要自责。一切都过去了,我谁也不怨,只是造物弄人罢了。只是,我和他,注定有缘无份。你放心,我会说服他给你好好医治,并且善待小悠和你的孩子,你也快点儿好起来,别再执固于江山属谁,他肯定会是个旷古的好国主的。”农岑惜拍拍握在手中的风成焱的手。
他淡笑,轻轻点头,“惜惜,还能见到你,真好……真好……”
说着说着,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缓缓闭上双眼,面带微笑,不再动作,却也不再呼吸。
“成焱!成焱?”农岑惜喊了两声,才觉得不对劲儿,手指放在他鼻端才发现,他已经和这个世界说了永别。
农岑惜抿着笑容,流下了两行泪水。
门外骄阳似火,农岑惜从屋内走出来,被太阳一晒不得不眯起眼睛。博赤剌就站在门口,看到农岑惜安然无恙的出来,这才真正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结束了。”农岑惜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是啊,结束了。
一切是非恩怨,都随着昭翯的瓦解而结束,龙争虎斗暂且止息。天下归属,终于尘埃落定。而他们的赌约,也即将到期。
“是的,结束了。”博赤剌露出淡淡笑意,只是那笑意中,并非只因天下落定。
待农岑惜再次看到莫筱悠的时候,她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此前,莫筱悠让贴身的侍女去请农岑惜,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莫筱悠服下了毒药,只期盼能将遗言和农岑惜说完。
看着床上的莫筱悠前襟一片乌黑的血迹,农岑惜吼着让人去请医生来救治。她静坐床边,紧握着莫筱悠的手,莫筱悠前所未有的那般有力量回握着农岑惜的手,嘴巴艰难的张合着,留下她在这人间最后的话语。
“竞瓯,本不应该……再活在这世上,他会是辽王室的一根刺,时时提醒博赤剌……和他的后世子孙,在昭翯的土地上,名不正、言不顺。可是,他已经这么大了,我实在……实在不忍心,给他这穿肠的毒药。我不求你能抚养他长大,只求,你将他交由二哥抚养。好……好吗?”莫筱悠断断续续讲述她最后的请求,瞪着眼睛等待农岑惜应她。
农岑惜知道,此刻就算是神仙来,怕也无力回天救不了莫筱悠的命了,她最爱的人已死,她也没有了任何的生的念头,唯有一死,或许就是解脱。
农岑惜点点头,郑重的承诺着,“放心吧,我会把竞瓯完好的带给成暋,绮儿会对孩子好的。”
莫筱悠渐渐放松了手掌,径自点着头,眼皮一点点阖上,永远关闭对这个腐浊的人世的绝望。
古杨赶来的时候,莫筱悠的身子已经渐渐失去生的温度。
可是,他看到农岑惜的时候,是惊喜不已。
两人只是简单的话了离别后的际遇,古杨也讲述了风成焱中毒、毒发和多次治疗未愈的事情,农岑惜了然,那是和她曾认知的毒品差不多,只不多还多加了很多特有的成分,药力更加猛烈了。
按照博赤剌和风成焱的对话看来,曾经风成焱也对博赤剌用过这种东西,但是博赤剌却度过难关,用强大的意志力摆脱了这种东西的束缚和持续的伤害。虽然摆脱,但也留下了病根,比如冬咳和满身狰狞的伤疤。虽然没看到全身是怎么样的惨烈,但是曾看到他露出的一小节小臂上的伤疤,就能想象得到伤疤留下时的痛楚。
她根本想象不到他当时是受了多少的苦痛,而她,始终没能陪伴在他身边。而在百合断断续续的一些讲述中,她知道了,那段最痛苦的时光,是韩依柔一直陪伴身侧,并且也是韩依柔的师父老古怪巫医治好了博赤剌的。
所以,她该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人吧。
进得舟园不久,农岑惜就见到了风笑笑和景寒,也见到了容海林和赵桓。她不遗余力的帮着博赤剌吸纳可用之才,让几人瞠目结舌。
风笑笑其实有些不开心农岑惜为博赤剌说好话,所以一直蹙眉嘟嘴,在一旁生闷气不说话。不过,赵桓也不见什么好气儿,只是不好发作而已。景寒和容海林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农岑惜也知道,一时之间想要他们接受博赤剌是很难,但是她并不希望人才流失,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是景寒,曾和博赤剌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一定能发现其中的玄机的。只是她不知道,景寒早就知道博赤剌隐藏过身份的事而已。
“让海林再好好想想吧,我也需要时间考虑。你先不要着急,我们也不是说完全不能接受他,只是,我想你能明白我们此刻的心情。暂时,我们都想好好陪陪笑笑她们。”景寒试着用最婉转的方式拒绝农岑惜。
时间和经历是把刻刀,能把人的棱角削平,变得圆润。例如景寒,这些年经历的事情,让他的阴霾温润了许多,说话也不再总是夹枪带棒的。
农岑惜了然于胸,这种事不能逼得太紧,相信他们慢慢看到博赤剌的治国有道之后,会和那些已经散去的昭翯朝臣一样,再次渐渐聚拢在博赤剌的身边,为这个新的国度效力。
几人也话了离别之后的一些状况,农岑惜也传达了博赤剌对昭翯旧臣的政策,既然他们不愿意,她也就没有多留的必要了,因为博赤剌已经说了,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向的权利。又寒暄了几句,农岑惜便抱拳要告别。
风笑笑和赵桓终于双双忍不住一同站起来喊停了农岑惜。
两人互相看看,知道彼此的目的相同,便决定一人一句的说,免得说不清楚。
风笑笑大赵桓几岁,自然先开口了,“岑惜,你是不是喜欢上博赤剌了?”
农岑惜愣神瞬间,赵桓就接了下去,“你不能这样!展轩哥哥死了,你先是嫁给了陛下,现在又要嫁给博赤剌,你让展轩哥哥泉下有知,如何能瞑目呢?”
说着,赵桓就开始啜泣。
风笑笑缓步走过来,握着农岑惜纤瘦的肩膀,“岑惜,他是我们亡国的罪魁祸首,我也不是不想让你幸福,你喜欢谁都行,嫁谁也都行,就是他不行。否则,我们风家,和你势不两立。”
农岑惜哑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放心,他后宫只留一后位,是给依柔公主的,辽都还在阿辽草原的时候就已经昭告天下了。”
景寒心中触动,她说的不是她不喜欢博赤剌,也没说她不想嫁给博赤剌,她说的是博赤剌心里和后院儿里都没她的位置而已。
但是风笑笑和赵桓听农岑惜这样说,还是觉得释怀了,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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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三十岁的博赤剌从北到南,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他本来说要用五年完成的千秋霸业,一统五大地域,建立新辽,定都锦都。
而对于他一统五大地域所用的方法手段,历史着实褒贬不一,因为他的手段不谓光明磊落,但在这样浩大的巨战面前,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少死伤、少损失。
而昭翯一些始终抱着亡国之恨的文人墨客撰写的野史中,却无尽诋毁这位为后世无尽传颂的千古明君。
有一部叫做《新辽王室秘闻》,在民间的反辽势力中广为流传,可博赤剌和他的王后看到之后,仅一笑了之,只是,在博赤剌和他的王后双双逝去之后,继承了博赤剌王位的儿子却为此展开了一场新辽入主中原之后的第一场血腥杀戮,也堪为新辽历史上涉及最广、牵连人数最多、影响最深远的一场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