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园不似锦都恢弘大气,也不似锦都般坚不可摧。年久失修的城墙极其残破,只有那些仍然守卫内心坚持的士兵们,用尖利的眼神穿破空气直直插向势如破竹的辽军。
哪怕是死,也和最后一块瓦片最后一阙城墙一起覆灭!
此刻的昭翯残军竟让农岑惜肃然起敬。看来想劝降是不可能了,只能硬拼或者智取。
“如今舟园已是穷途末路。我相信,不日,庆格尔泰将军他们就会让除舟园之外的南昭全部降服。舟园,还是我来守吧。”农岑惜无不诚恳的谏言。
博赤剌不语,面色沉静的点点头。
自此,博赤剌将八十万军队全权交给农岑惜,可农岑惜只接受了二十万,其余军队,全部让博赤剌带着去了舟园之外的其他地方。
农岑惜围城不攻,风成焱多次站立城楼之上眺望辽军主营,其实,他多希望她亲率大军攻城,他可以一慕她战时的风姿。但是,他也知道,她肯定不会亲手结果了他最后的守卫,只想用心理战术让他给其他人一条生路罢了。
“不着急。”风成焱念叨着。
莫筱悠缓步拾阶而上,也上了舟园城楼。她站立风成焱背后,迎风而立,一贯的优雅淡然,“陛下,可是想见皇后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你怎知是我和她的最后一面,而不是他和她的最后一面。”风成焱明显不满,他不想听到任何人有这样的论调。
莫筱悠不语。
风成焱霍然转身,狠狠看着莫筱悠。
莫筱悠仍是眺望着辽军营帐,“其实,你从未爱过她,又何苦做出爱的死去活来,装模作样!”
风成焱已经怒火攻心,开始喘着粗气,“大胆!”
莫筱悠冷笑眼神仍看向远方,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博赤剌为了她,可以放弃一片大好的江山,可以不要性命不顾尊严,甚至可以成全她给她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你呢?口口声声说爱她,你又真正为她做过什么?”
莫筱悠瞥过来的眼神无尽鄙夷和轻蔑。
“你!”风成焱恼羞成怒,狠狠扣住莫筱悠喉咙将她拎离地面,不断收紧手上的力道,直到莫筱悠面色发青。
只是一瞬,他好害怕莫筱悠死在他前面,那样的话,这世上哪还有人真心实意的对他呢!风成焱赶快松开手,莫筱悠就差这么一口气就要断气了,被松开之后便跌落地上,大口大口的吸气。
风成焱好像和做错事的孩子,赶快蹲下来把莫筱悠抱在怀里,声泪俱下,“筱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莫筱悠也不可遏止的泪如雨注。他这个时候说这些,着实太晚太晚了。他们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若有一天他们还能同步,或者就是一起踏进地狱,还那些生的时候欠下的债吧。
那天回到王宫之后,风成焱便一病不起。古杨诊后蹙眉轻叹,他早就告诫过他,有些药物一定要远离,戒掉的过程肯定会很痛苦,但是不戒掉的后果,只能是不断的掏空他的身体,直至死亡。
这种药物是一个叫爱罗的异族女子带来的,她和一般的女子不同,有着雪白无暇的皮肤和淡蓝色的眼睛,天真无邪的面孔配上火辣的身材,身上透着奇香,琴棋书画歌舞乐器,是难得的才女加倾国之色的美人。
她是那种不需要认识便能深陷不能自拔的女子,一般的男子即使看一眼她的眼睛或者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也都难以抑情。
可就是这样的女子,偏偏被风成焱不期而遇。
这明显就是一个陷阱,可明知是陷阱,风成焱在喝了一口她茶馆的茶之后,就偏偏心甘情愿落入她的陷阱之中。
终于,她进得他的后宫,得到的宠爱一度超越了所有人,更甚当年的农岑惜。
风成焱每次和她欢爱,都能将所有的烦恼忘却,也偶尔能在迷迷糊糊中看到和自己认为最爱的女人共赴**。
所以,他也越发眷恋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越发贪恋这样没有烦恼的时光和感觉。即使是即将亡国,他也必须把她随身携带。
却原来,越是看似妖娆的,就越是有毒。
他终究要死在她的手上。
他明知道,却怎么也戒不掉对她的依赖和依恋。
古杨说,风成焱是中了一种奇毒,中毒的人会越发依靠这种毒药为生,用此毒的人,平时看起来意气风发面色红润,实质是用内实补外虚,等外虚充实了之后,内实就会化为虚无。若一个人的内里没有了充实,就差不多要远离这个人世了。
古杨第一次诊断出来之后,风成焱曾经想咬咬牙戒掉这毒药来着,但是那过程真正比死还难受,接连失败三次之后,他便不得不放弃了。最后一次之后,便命令没有他的手令,禁止古杨进入王宫。
直到这次,他才颤颤巍巍将手令给了莫筱悠,请古杨入宫诊治。
只可惜,已经无力回天。
风成焱呆愣愣看着天花板,从小到大的一切过往在眼前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放映。
其实,他注定是要输给博赤剌的。因为博赤剌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一直在等待自己想要的出现。
包括爱情,也包括大业。
而他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或者只是为了要比别人强,只是觉得别人有的都是好的,却把一个最真实可爱的自己给丢了。他没有坚信自己该坚信的,没有坚持自己该坚持的,也没有珍惜自己该珍惜的。
例如,所有人为他创造的机会,还有默默爱他为他奉献了一生的人们。
“筱悠……”风成焱声音几不可闻,他差点儿认不出自己的声音来,以前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浑厚有力,如今,却比是个老翁还不如。
莫筱悠坐在窗边出神,没有听到风成焱的声音。
但是外面一阵呼声震天却让她豁然起身,将桌上的东西晃落在地上,一个玉坠子摔得粉碎。
风成焱见玉坠子摔碎了,从喉咙中使尽了力气吼出一声来,这才让莫筱悠注意到他好像刚才喊了她了。
莫筱悠快步走到床边,扶起了他垫了好几个软垫子在他身后,才让风成焱靠在床棱上。
风成焱眼中有点点泪光闪烁,盯着碎了一地的玉饰,嘴巴张张合合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莫筱悠这才看向那碎了一地的玉饰,都是农岑惜曾经用过的东西,还有一个农岑惜的孩子出生时,风成焱精挑细选的礼物—一个玉坠。只是农岑惜却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玉坠戴在了孩子颈上,并没有收风成焱送的。
莫筱悠哀叹一声,“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其实,你真的很爱她,爱到,让我和晓晴无尽的羡慕和妒忌。只是,我很清楚我要做什么,晓晴她不知道而已。”
提起这个,其实风成焱心中也有愧疚。如果没有农岑惜,他想他会深爱那个真性情、敢爱敢恨的特别女子。只是,他们在错的时间相遇,注定是一种遗憾。
而莫筱悠,他们是在对的时间,并非是不对的人,却就欠了那么一种莫名心动,一开始就是感激和亲情了。原本这种情感清浅却能长久,可惜,他也命不久矣。
风成焱轻握着莫筱悠的手,“筱悠,我欠你的情,怕是要来世才能还。”
莫筱悠觉得自己好像泪也流干了,强笑着摇头,“还是不要了,来世我可不想再遇上你。况且,晓晴已经在来世等着你,别再辜负她的一片深情了吧。”
风成焱自嘲的苦笑,“或许,就连晓晴也不想在来世遇到我呢。我倒宁愿来世只是天上的飞鸟,只是水中的游鱼,都不要再身为帝王之子了。”
门咯吱一声开了。
农岑惜身穿短装没有罩盔甲,端着剑站在门口,清甜湿润的春风掠过她的发丝,传来她独有的清香。风成焱看着门口的人,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永不可及。
农岑惜将剑收进身侧的剑鞘,低着眼睑缓步走进了屋内。
莫筱悠见她进来,便缓缓起身,往屋子外面走去。
路过随后而至的博赤剌时,莫筱悠拦住了他,“给他一个和她话别的机会吧。”
她的语气有请求,却并不卑微。
博赤剌停在那里,没有前行,也没有退出去,仍是定定看着眼前的两人。莫筱悠看了一眼博赤剌坚毅的神情,不免羡慕不已,“有情意如是,她真是个幸运和幸福的女子。”
言罢,莫筱悠飘然而去。
农岑惜缓步走到风成焱床前,他一直伸着手臂,用尽最后的力气平举右手等待他思恋已久的人渐行渐近。
可是终究,她还是没有把手递给他。
风成焱绝望的把手耷拉下来,其实,他也是在没有气力和勇气要求握握她的手。越过农岑惜的身影,他看见不远不近的那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第二卷 第044章大结局1
第044章大结局1
“这下你满意了吧?你手段还真可谓阴狠毒辣。”风成焱使尽了力气,终是说出一句让博赤剌能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