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直了眼,这男人果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这话骂的,比人哭得还没体统。而地上的翠烟果然“哏”了一下,彻底止了声息,半晌儿,才忍不住似的打了个嗝,随后又打了几个,姚遥瞧着座上的程承池那眼神又狠厉地扫向翠烟,那翠烟一头被吓一头要憋,脸色都有些泛青了,姚遥瞅着着实难过得紧,便凑着秋兰使了个眼色,秋兰撅撅嘴,百般不愿地过去将翠烟扶了起来,站至一边。
屋内安静了下来,程承池执茶不语,只一杯连一杯的喝水。而姚遥呢,也没什么想法要辩白,更没什么要交待的,只随意地翻着桌上的帐册,那翠烟偷眼看了看两人,面上隐透出层失望来。
片刻过后,有人报太医至府,姚遥看向程承池,程承池听言起身,看向姚遥,见她座位坐得着实很稳,只得开口道:“一同去看看吧。”
“我便不去了,一则身份不便,二则大公子一人前去足矣。”姚遥推托道。
“程府是你管的家,现如今出了这等事端,你不去,日后如何服众?”
“其实,实话论来,我一个二房寡居之人管家也确实名不正言不顺的,且如今又是大房在撑着程府门面,若大公子有合适的内眷能执掌中馈,我甘愿让贤,守我二房头上的小院生活足矣。”
程承池听了此话,两眼一眯儿,使力盯看姚遥,姚遥侧头避了他的视线,自那回大公子带纵儿见马晚归,两人针锋相对之后,姚遥那勇气似乎一气用尽了,极少再与其直视了。
他看了姚遥一晌儿,“哼”笑道:“迂腐,蠢材,阿斗。”
耶,姚遥怒目瞪向程承池,见他唇间笑意戏谑,很有讥诮之味。姚遥更怒,一按桌子,站起,道:“同去也好,我与春枝太太也算旧识,探望探望也好。”说罢,绕过桌子,当先出得门去,这其间,对程承池那是半个眼神都欠奉。
一行人逶迤向紫荆院行去,行到半路,姚遥便有些微喘,这路着实远了些。
一近紫荆院,门上的两个婆子竟似早得了消息般,两米外便将院门大开,人也谄笑地迎了过来,姚遥拿眼去瞧秋霜,秋霜认真地瞧了那两个婆子半晌儿,微微摇了摇头,姚遥会意点头。想来也是,这般没骨头的人,定不是程府的旧人。
姚遥快到门口时,便放缓了步子,让那程承池行在前头,自己错后几步跟在其身后,进了院门。
果然,那炭火质量是很差,未到门口便闻到一股子烟薰之味,姚遥深深地皱了眉,这等质量的,不论是谁用了都会伤身体,旁的人她不知,但她跟前的几个秋并厨下的姨娘应该都是不用的,何以竟分到春枝院内?这李管事,办事不该这么不靠谱吧?
大公子轻咳两声进了屋内,姚遥也随着进得屋内,转入内室,却只觉冷的狠,原来那炭火真的都只生在外间,内屋竟未设一盆。这下,连姚遥也深深地皱了眉。
内室里,春枝病卧床头,请的太医正在把脉,见了程承池那太医慌忙要住手施礼,被程承池止了,那太医四五十岁,长相敦厚,颇有些福相。春枝苍白着脸,闷咳两声,幽怨地看了程承池一眼,也要欠身施礼,被程承池摆手止了。半晌儿,那太医住手,又让春枝探舌瞧了瞧,才起身出内室,奔着外室而来。
姚遥吩咐去取的炭火此刻已然送来,交与了翠烟,内室便逐渐暖了起来。姚遥未随太医和大公子去外室,只站在床旁端详着春枝,春枝精神很不济,见大公子和在医出了内室,便吩咐翠烟更衣,似是未瞧见姚遥站一旁一般。
翠烟正指挥着燃炭,现下,忙应了,净了手,缓和一忽儿,才过来侍候春枝。姚遥一直等到春枝褪了外衫躲回床上,才轻声道:“病得不轻呐。”
春枝抬眼瞧了她一下,先是咳了几声,才低声道:“托你的福。”
“客气,客气。”姚遥随口接道。
外室的大公子送了太医已然转回内室,见姚遥和春枝一站一卧,便挑了眉,踱到床头,微俯了身子道:“太医说你忧思过重,伤及肺腑,再加上受了些风寒,才致久咳不愈,有什么心事先放一放,待身体好了,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春枝回看大公子的眼里已然含了泪,她哽了一声,道:“大公子知我心,晓我意便好。春枝,不强求。”
大公子皱了眉,只微点了一下头,嘱她多休息,便出了屋子。
姚遥还待再呆一会儿,却见大公子站门口已然不动,瞧着她,那意思竟是要等她一同出门,姚遥无法,只好也虚应地道:“春枝太太多多休养,有缺的需的,若是寻不到李管事,自让翠烟来寻我便可。”说罢,也不等她做什么别扭表态,自迈步跟着大公子出了房门。
两人一同回了玉竹院小书房,程承池坐于座位上执了茶一杯接一杯的喝,姚遥坐等他开口询问,却半晌儿未见他开口,想了想,姚遥便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程承池突地住了喝茶的动作,低头思量了一忽儿,突地自语道:“女人呀,凑一堆就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
“什么?”姚遥一时没听明白,接口问道。
程承池身子一侧,斜窝至椅子里,歪头瞧着姚遥,道:“你们女人,举凡大于一了,凑一起便掐架,有乐趣?”
“啊?”姚遥表情显得有点呆滞,一时没跟上程承池那跳跃性思维。程承池那意思是说,自己同春枝在斗?可有那必要性吗?自己是程承宇的老婆,却同一个程承池的三儿斗,有逻辑性吗?
“虽说我与承池面上有几分相像,可其他地方却是迥异,你即使是寄情,这情寄得也飘渺了些。”
“嗯?”姚遥面上更疑惑了,这是又说到哪了?自己寄情?寄的什么情?
“不过,那春枝算不得我的太太,当初……”
“等等,等等……”姚遥终于回过闷来了,赶情这位正在凤凰呢,可不能再让他这么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下去了。姚遥赶忙抻手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大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也不待他回答,又极为严肃地续道:“第一,你所说的我与春枝太太在斗?这不可能。当日春枝太太到府,我怕二房上有什么照顾不周,有所误解,便将她院内之事交与李管事负责。春枝太太今儿之事或有我顾虑不全之地,但你所说的斗,却是不应这般而解。第二,大公子与相公亲兄弟俩人,面上确有相像,但气韵却差之万里,若我真有大公子所说的移情,寄情什么的,也是移到寄到纵儿身上,纵儿年岁虽小,但却各处极为肖似相公。此处,倒是大公子多心了。第三,大房内院之事,真心不用跟二房解释。大公子有心让我代理程府内务一天,我定当竭心竭力努力一天,若哪日,大公子娶了夫人,自当我移交之时,我也绝无二话。况乎,我一直觉得程府内务确实不应二房上主持。”姚遥长篇大论说完,便觉口有些干,四下找了找杯子,却发现里面早已空了,这大会功夫了,赶情自己的丫头只顾着给程承池填水了,这让姚遥很不满,眼神狠厉地扫了下头倒水的秋兰,秋兰吐舌,乖乖地回来给姚遥续水。
程承池听了此番话,果然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执杯想了一忽儿,突地嘴角绽出一抹奇异地笑来,随后一饮而尽,掷了杯子,起身轻道:“若有,也是无妨的。”
“啊?什么?”姚遥又被搅混了思维,半晌儿没反应过来程承池接的这又是哪句话,指的又是哪层意思?真心无力呀,对程承池这天马行空的思维模式。
“没什么。”程承池接道,随后起步向屋内行去,待行至门口,才转身续道:“年下这府内布置的不错。”
“啊?”姚遥愣了一下,这是夸自己呐?
“呵呵。”程承池轻笑一声,回首瞧了一眼今儿明显犯傻次数多了数倍的姚遥,边出门边道:“走了,除夕,我会回府。”
“什么?”姚遥这下反应了过来,起身追至门口,道:“明儿就除夕了,大公子竟还要出府?”
“有些事,明儿下半晚回府。”程承池转身解释道。
“那春枝太太那头……”
“无碍,该如何还如何,你不用太过费心,若不愿管,还交于老李便可。”
“哦,好。”姚遥点头,有这话便让她放心不少,无论春枝此事如何蹊跷,她有疏乎是跑不掉的,毕竟这程府内务还是她在负责。
程承池得了他的应,摇摇手,便大步离开了。
冬日的阳光瞧着虽烈,却丝毫暖意也无,此刻虽近午正了,却仍就寒气阵阵,程承池一袭夹衣长衫,连个大氅也未罩,此刻被风一吹,就连屋门口的姚遥都冷的替他抖了几下。待人没了影,姚遥才回了屋,坐椅上思量了一刻儿,还是唤来秋意,开库门寻几匹上好衣料并几张上好貂皮,嘱府内针线房赶早给大公子做几件外衫和大氅出来。
秋意领命下去了。
姚遥叫全剩下的几个秋,团坐于小书房,问道:“秋兰秋叶是管着府内人事的,这般瞧起来,近日疏乎太多了。”
“是。”秋兰秋叶愧意低头,心里却恨恨的,给点脸面便不知天高地厚,最近,着实是敲打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