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跨马而下,至程承池身边,坐定,轻道:“喝不得多,少喝些总可以的。”
程承池一扯唇角,拍了拍他的肩,道:“莫逞强。”
林涵笑了笑,顺手拿过程承池一壶酒,拧了盖,便真的灌了一大口,喝完后,林涵那被冷风吹得煞白的脸便泛出两抹红晕,映得他本温润的面庞倒显出几分艳色来。程承池着意看了他两眼,随后一笑,问道:“你行不行呐。”
林涵摇摇头,却是执壶又喝了一口,再看他时,那眼神竟有些迷离了。
程承池笑出声来,将酒夺过,直脖灌了半壶,朗声道:“痛快!”
“痛快什么?为甚不等等我。”丁成俊自远处驾马而至,带着一股子寒风与他特有爽直。
“在,等你。”林涵此刻说话变得极慢,一字一顿:“等,你,拣柴,燃火。”
“哈。”丁成俊两米外便自马上翻身而下,两步赶过来,凑到林涵跟前瞧了瞧,问道:“又喝了?”
“嗯。”程承池应道:“只两口。”
“呵。”丁成俊栓马转回,拿了程承池的酒也灌了两口,道:“你挑的好天气,这般冷,诶……”他瞅了一眼林涵,问道:“一会儿,让侍卫送他回去吧,回头,再冻病了……”
“我,不,走。”林涵一字一顿,却分外坚决。
丁成俊无奈道:“多了,这是。”
“嗯。”程承池应道,仰首又喝了一口,道:“再待一会儿,一起走。”
“成,我来点柴。”侍卫已拣了干枝过来,丁成俊接过,拿了火折点了一堆,随后将那精致火折扔与侍卫,命道:“远处待着去吧。”
林涵面上红晕未减,待火燃起,便伸长了十指去烤,丁成俊在旁瞅着道:“文弱书生,也要逞意气,这回,准得病。”说罢,叹了口气,又执壶喝了一口。
林涵只当未闻,抿着嘴不搭腔。
程承池只一口一口灌酒,也未应话,丁成俊啧叹半晌儿,才觉气氛不对,恍然问道:“池哥,你今儿怎么了,跑这荒郊野外的,且天还这么冷儿,若是秋末还有个搞头,这会儿,都年下了,吐口吐沫都成钉。”说罢,真的唾了口吐沫,咒骂道:“这鬼天气。”
程承池瞥了他一眼,未答,林涵瞧了他一眼,未语。这下,丁成俊真觉得不对劲了,他讪笑一会儿,也低头喝酒,不再发话了。一时,只闻寒风呼啸,林间呜鸣。
“成俊。”程承池低声唤道。
“啊?”丁成俊正闷头喝酒,突听得程承池唤他,便疑惑应道。
程承池叫了他,却未再发声,丁成俊等了半晌儿,未听程承池再说什么,只好瘪瘪嘴,当没听到。
“你说,我们居这京里耗着,有什么意思?”
“这个……”丁成俊突闻程承池如此说,未曾的过来,踌躇接道。
“憋闷。”程承池吁出口气,定语。
“那倒也是。”丁成俊想了想,附言道:“可现下也无外事,不在京里待着,难不成还去驻守边疆去吗?皇上不会许的。”
“说的就是。”程承池接道。“我们这些跟着皇上打天下的,如今只能在京里守着,倒不如交了兵权,自由天下去。”
“池哥说真的?”丁成俊直了眼,看向程承池,疑问道:“有那么容易?”
程承池默不作声了,这一切均是臆想,是呀,哪里会那么容易。
林涵在旁瞥了他一眼,转首看了一会儿火焰,轻问道:“你之前总带着纵儿进出,引的皇上的猜忌了。”
“他猜忌的多了,事事要顾忌到他,我们程家那就该绝户。”程承池讽道。
“会给纵儿带来险处。”
“我们程家子孙,生来便处于险处,躲不得。”
“可纵儿总归不是你亲生的,你如何向他母亲交待?”
程承池不语,半晌儿,才道:“既便如她的心在那山里躲着,待日后,皇上江山稳了,她们自也不会安稳,索性不如早早做了打算,也好保身有望。”
“你二弟他天纵奇才,不会不做打算。”
“死人一个,再如何聪明绝顶,也料不到事后如何。好在,我不还活着吗?”程承池冷笑一声,仰首灌了一口酒,高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林涵长叹了口气,道:“你们程家背景繁杂,担子,背起来易,甩脱了难呐。”
“呵呵,只看得人前风光,看不得人后艰辛,那老宅子里鼠目寸光的,竟也动了心思觊觎什么了。呵呵,瞧瞧他们要耍些什么。”程承池随意说道。
丁成俊左右瞧瞧,知晓自己插不上什么话,只好闷头喝酒。待两人住了嘴,他才开口道:“池哥,你那家事莫论了,只这京里,呆得着实骨头懒痒,何时有机会,能去松快松快呀?”
“问问明贵,让他想法子弄出一个来,也好出这京里透透气,MD,再守着真能憋出毛病来了。”程承池咒骂一声,齐身而起,拽起身旁的林涵,道:“回吧,再不回,子涵真得是大病了。”
“无碍。”林涵还在旁如此接话。
“算了吧,你。”丁成俊嬉笑插话,换来林涵一记白眼。
程承池拉着林涵同乘一马,丁成俊牵着林涵的马,三人纵马回营,身后泥雪翻飞,这新朝又将传出战乱了。
19、第18章
姚遥直忙到小年过后,才喘上口气来,好在,府里的事端李管事全都揽了下来,年货采办,外府结算等均是李管事敲定的。姚遥跟前的几个秋也被历练的可以,所以这府里年下的祭神祭祖办得颇为场面。这府里事端少,关键在于主子少。
直至腊月二十七,姚遥手上的事才告一段落,只等着全府安静过年了,可程承池的影却还是未见,竟是已十多日未曾瞧见他了。姚遥正自啧叹程承池也不易时,那一直在府里比较消停的春枝终于露头了。
这日,天干气冷,秋意在小帐房里多拢了几盆炭,怕姚遥提笔手僵,冻着了。小家伙在院内和吹儿几个正在堆雪人,姚遥坐窗边一边议事一边抬头看一眼。
秋霜瞧姚遥望着窗外面上带着柔笑,便道:“夫人,左右事也不忙,咱们也同小少爷热闹热闹去?”
姚遥转而看她,却听旁边的秋兰道:“秋霜这是暖和屋里呆腻了,想出去吹吹冷风,拿着小少爷做幌子呐。”
秋霜白了她一眼,回道:“是便如何?你倒是去不去?”
“我去,我也呆憋闷了,我呀,陪着秋霜。”
“去。”两人打闹着.
秋意与秋叶在姚遥身旁一个磨墨,一个递纸,听闻两人打嘴仗,也在旁笑了,转而劝道:“是呀,夫人,左右事也不急,咱也出去跟小少爷透透气,这屋里呆久了,着实是挺闷的。”
姚遥瞧瞧桌上还成摞的帐簿,想了想,手上一扔,道:“你们说的对,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哪有完的一天?该舒服咱也舒服舒服,若被事情栓住了,嗯……”她顿了一下,定义道:“这人做得也没意思了。”
“对。二夫人从前在山上时便时常告知我们年纪轻轻,要活得快活一些。”秋兰在旁跟着附合。
“虽然二夫人自己常常忧郁着。”秋霜在旁插嘴道。
姚遥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佯怒道:“惯得你愈发胆大了。”
秋霜在旁吐吐舌头,笑了,剩下的几个秋也道:“夫人可万不得再惯她了,现如今呐,已是快无法无天了。”
“总有能治得住她的人。”姚遥在旁打趣道。
“夫人。”秋霜在旁娇嗔道。
“行了,行了。在磨蹭呐,门都同不去了。”姚遥摆摆手,起身道。
院内的纵儿雪人已是堆了一半儿,也不知谁挑的头,此刻儿,那雪人也不堆了,倒打起了雪仗,纵儿并吹儿,留儿合起伙来追打章儿,章儿在这群孩子里是最大的,一向颇为稳重,此时也露了孩子的天性,一边在前边跑边躲,一边插空揉了雪向后一掷,十有□倒是都落在了留儿身上,余下的也是打在吹儿身上,纵儿倒没被打上,想必是章儿故意为之。倒是纵儿这三人的雪十有□都是空的,有那三二个打上的,也是纵儿的功劳。边跳边叫,倒是玩得份外兴奋。
姚遥并几个秋出来时,妈妈们已是起嗓子嚷嚷着停下来,纵儿带头哪会听这些妈妈的话?好在姚遥出来便止了妈妈们的叫嚷,孩子跑跑渲渲肺,能提高抵抗力,只这些妈妈怕跑得一头汗,冷风一吹伤了风,或是怕跑得太急摔了,受了伤。
姚遥挥挥手,道:“你们回屋内暖和暖和,孩子她顾着便好。”
那几个妈妈面上虽有喜色,但又怕被说当职躲懒,一时有些踌躇,嗫嚅着嘴,想着推让一番。却被秋兰劝住了:“妈妈们放心,我们也在这里帮着夫人呢。您们这外头跟着小少爷站了好一会儿,也着实是挺冷的,先行回去,暖和过来再来照顾小少爷,也是好的。”
几个妈妈听了,又瞧了瞧姚遥的面色,便爽快的应了。几个人告退回了下人房。
待人走得没了影了,秋兰冲秋霜眨了眨眼,秋霜会意点头,两人便悄悄凑到了一起,瞥眼看见秋叶秋意正同姚遥一起入神地笑望着玩闹的小少爷,两人便偷偷攒了两个雪团,背了手,轻轻地走至两人身后,一翘脚,探头凑了过去,一边轻问道:“小少爷玩得真是开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