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姚遥起早带着身旁的几个秋弄那库房的尾声,却突听得有人来报,程府里来了位姑娘,必要见见二夫人。姚遥手上正翻看帐簿,随口问是哪家姑娘,那通报之人却吱唔着答不出来。
姚遥心下狐疑,抬头去看时,却见李管事忽忙赶了过来,揖礼问候,便接话答道:“回二夫人,那姑娘与大公子相识,本家姓盈。”
“哦?还有姓盈的?”姚遥疑问一句,却见李管事面上有些不自在,姚遥转念一眼,便会了意。她笑了笑,道:“盈姑娘是大公子的友人,寻我倒是多余了。秋意,着人去寻大公子。”姚遥这话只表达了个意思,实际上,她知晓李管事定已去寻大公子了,只自己不想见,也没必要见,才如此托词。
李管事轻咳了一声,才接道:“二夫人,大公子去了京效帐营,一时寻不回来,要不,您先去支应支应?”
“我去支应也无益,报那盈姑娘改日再来便可。”姚遥手下不停,将注意力集中回帐簿。
李管事看了那通报之人一眼,想了想,才揖礼应道:“是。”
说罢,便带着通报之人下去了。
待人走后,姚遥才缓缓合上帐册,托腮想了一忽儿,又摇头笑笑,转而起身迈进库房,各物事已分档分类放好,端得是井井有条,赏心悦目,姚遥满意地点点头,这库房终于是弄妥当了。
而此刻,又有人通报,说是那盈姑娘执意非要见夫人一面不可。
姚遥低头盯看着那通报的人,直瞧得那人头越来越沉,竟是要贴到地面上去了。
“算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下回,发卖了你,也不可有怨言了。”姚遥轻道。
“是,是,小的知错,谢夫人饶恕。”那通报之人一径叩地,有些慌乱地应道。
13、第12章
“算了。”姚遥摆摆手,止了那通报小厮死命叩头的架式,想了想,才道:“你回那盈姑娘,就说我一二房寡居之人,不宜见大房之客。待大公子回了程府,会立时报知他,让盈姑娘请早回去,自家等着大公子便可。”说罢,姚遥便挥退了小厮,心下却在思量,这盈姑娘倒底为何非执意要见自己,自己的身份跟她没什么冲突可言吧?她甩甩头,不论这盈姑娘是什么意思,反正自己是不想见,也没必要去见,也便没需要去纠结。她抛了念头,将帐簿递与秋兰,嘱她做最后一次核对。却在此刻,李管事自远处匆匆行来,揖礼问候后,竟还是请姚遥务必去见那盈姑娘一面。
姚遥挑眉,盯看李管事,半晌儿,沉声道:“李管事,这程府外院本不需我多言,均是你挑的人,但程府里这种三番四次收人小惠的人却是万不能再留了,虽是小事,却是以小见大。”
“啊?”李管事面上有些疑惑,片刻儿,才了悟似的道:“不是,二夫人,您误会了。”
“行了。”姚遥不耐地挥挥手,道:“我仅只提个醒,是不是的,你自己把握。但门房上切不能有这类人,若让我寻着,别怪我做事不留情面。”说罢,叫来秋意,秋叶,道:“随我去趟前院,会一会这一径要见我的盈姑娘。”
“是。”两个丫鬟柔柔地施礼应道,随在姚遥身后向前院行去。独留李管事一人苦着张老脸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才回神紧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秋意浓浓,红叶霜霜,院内外均是干净有序,所过之处,凡遇仆从均知礼回避,姚遥点头应礼,对不过二个月便有如此成果的程府,她还是颇为满意的。
到了正堂,门口的两个丫鬟施礼问安,姚遥点头,带着两个秋进了堂屋,堂屋正面门的是两张雕松鹤的檀香木桌椅,两侧分别各置两套黄花雕花客桌椅,四面墙上悬有字画,均是名家大家,姚遥来前院来得少,也不甚关注这类东西。所以,她一进门时,瞧见背对自己赏画的那绰约苗条的背影,心里便知晓了这位盈姑娘定是与那被称为才女的类型女是有些关系的。
她进了门,那女子却未曾回身,只定定地站在沈周的《青园图》前(此处,借明代国画大师沈周),似是整个人已浸入画中,无心旁鹜。姚遥微撇了一下嘴,径自坐到正座,待秋叶将茶奉来,便一口一口啜了起来,话说,刚才忙那会儿还真没顾得上喝口茶,这渴。姚遥喝得高兴,那位盈姑娘看得高兴。待姚遥喝光一杯茶,那盈姑娘还在画中未曾回神。姚遥将杯子掷于桌上,起身,迈步,边走边道:“秋意,盈姑娘离府前,将那厅上之画取下送与她。”
“是,夫人。”秋意低声应了。
姚遥便再未去瞧那盈姑娘,脚下不停得向厅门处行去,直至到了门口,方听得那盈姑娘柔媚莺语之声:“二夫人,您请留步。”
姚遥身上抖了抖,虽说日头高照,仍觉身起粟皮,这声音,真是媚到骨子里了。她轻咳一声,未曾回身,只客气应道:“盈姑娘来程府既是为了此画,依姑娘与大公子的情份,送与姑娘也无妨,待大公子回府,自有人报知于他,姑娘见不见我,并不打紧。我还有旁的事情,便少陪了。”说罢,提步迈槛,便要回内院去了。
“二夫人,您怕什么呢?我一区区小女子?”那娇媚声再起,可那语意却不婉转。
“嗯?”姚遥挑眉回首,便见着那眉眼轻淡,却有着无限风情的女子,端得是一个气质佳人,耐瞅得很。姚遥轻笑一声,应道:“盈姑娘,开得什么玩笑话?你我,何来的怕字呀?”
“二夫人既无怕意,何以来了,不唤小女子,却是转身要走呢?”
姚遥只觉这话分外别扭,竟让她忆起好久未曾回想起的上辈子所述的那个特殊词汇“蕾丝”。她心肝颤了颤,轻咳一声,未再沿着这奇怪的话茬走下去,正色直问道:“盈姑娘来程府,所为何事?”
那盈姑娘娇娇弱弱,身旁却未曾带一人随侍,她听了姚遥的问话,不曾答话,只起步轻抬,半晌儿才身姿曼妙地行至桌旁,端势端架地坐到椅上,兰花小指一拈,执了桌上的茶遮面饮了一口。
姚遥站在门口,心内大叹,瞧人这女子,这一举手一投足,都带有无限的娇媚,真是所有男人的最爱啊,只不知,她特特跑到自己跟前耍这一出,到底为得是哪般呐?
姚遥也不作声,由着她鸠占雀巢,当自己是程府的主子,好在,她那PP还知轻重,没坐在厅内主座。
直待盈姑娘将那一套作派施展完了,姚遥才眨了下眼,道:“您看,盈姑娘,我这事真的挺多的,且,近正午了,也不好留您用饭的……”
“二夫人。”盈姑娘坐椅上轻昂小尖下巴,双手交叠置于两腿之间,扭头柔声道:“小女子午时并无旁的事情,可在府里用饭的。”
嘿,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瞧着一个娇滴滴的小美女,行事怎这般泼辣呢?姚遥除了这个词,还真没找出别的词来形容。她撮儿嘴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没必要再绕圈子了,索性直道:“盈姑娘,不论你与大公子是何样知交。以我所见,你也不过是一未嫁女子,我们程府不曾得了你父母允许,不敢留你用饭。瞧起来,你也无甚要事,我叫李管事亲自送你回去吧。”
“你……”盈姑娘竖眉呵道,面上那副调调终于褪下去一些。
“我?我怎么了。”姚遥洒手应道:“哪里说得不对吗?”说罢,姚遥转身,不再理会她,挥手唤道:“秋意,随我回玉竹院,秋兰,你留下侍候盈姑娘上车。”
“二夫人怎能这么对我。”姚遥那腿还未迈过门槛,身后那泣泪之声便响了起来:“二夫人瞧不起我,嫌弃我自那腌臜之地出来的,是,若非大公子,我即使再如何的淤泥不染,时日长了,怕也难脱那烂池之命。可我出来了,大公子他救了我。虽说清倌的名声也不甚好,但我给大公子的是个完壁的身子……”
姚遥皱眉,这都哪跟哪呀,她瞅了瞅身旁的两个秋,面上都有些羞红,也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好让人听这番言语,她摆了摆手,让两人站在门外,由着那盈姑娘执着帕子边哭边诉。
直待她抽噎描述完她前朝显赫家世,今朝悲摧命运,后因得遇大公子,以为自己时运得转,一心一意侍奉,等待。却不料,程府老太爷及二夫人回府后,那大公子便未曾再去见她,只每月送些银两与她过活,近日,更是送来大宗钱物,让她有得心的人,自谋出路。她才恍然,自己怕是要被大公子弃了,便里外打点套话,知晓了程府开府内院里竟是二夫人当家,便以为是姚遥从中作梗,不肯让她进门,便只身打了过来。好吧,是打了过来。
姚遥皱眉理顺了这些原由,待盈姑娘声音小了,才提声道:“盈姑娘有些误会,我是二房上的夫人,大公子房上的事,自是由老太爷和大公子自已作主,我没有任何权限置喙,盈姑娘的事,你还需去寻大公子。”
盈姑娘摁摁眼角的泪,彻底放□姿,泣声求道:“二夫人,小女子对大公子从无二心,若大公子弃了小女子,小女子此生也无望,只有求死一途。二夫人,你善人善心,帮帮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