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悠然漂离岸边,依着两岸树木的影子,在河上轻荡。驶过一片柳林,几朵柳絮飘飘扬扬、掠过他们身边,也倒映在水中。在范雎眼里,此刻水天之间、恍如梦境。
楚姜窈接过一朵白绒绒的柳絮蓉,捧在掌心,恬然地笑了。
她再抬头时,余光中似乎看见岸上有一人骑着白色骏马,她心脏突然怦怦直跳,来不及细想、呼啦一下平躺进小舟里。万一那人是虞从舟、若是被他发现她与范雎相识,只怕会给范雎带来麻烦。
“怎么了?”范雎俯身看着她。
“嗯… 太累了,所以… 躺一会儿。”她支支吾吾地说。
☆、淡墨如荼
范雎搁下船桨,一双大掌捧住她的头,指节缓缓用力、按压在她头上各处穴位,
“累了就闭上眼,我帮你揉一揉。”
淮哥哥的手一向最神奇,她穴位上微微酸痛,全身却像飘到空中,令她慵懒得想在春天冬眠。但她始终不肯闭眼,只是笑着仰望范雎逸美如仙的脸。
“怎么了?怎么不闭会儿眼?”
“好久没见到淮哥哥了,怎么舍得闭眼呢……”
范雎闻言亦感心酸。自魏国大梁一别,他赴秦、她入赵,每年只有梨花开时两人才在莫梨亭相聚一面、互报平安。他自奉命潜入赵国以来,四处找她,却未寻见。本以为又要到春天才能再见了,幸而竟在此间相遇。
“你看上去似乎有些气息不顺,最近可是伤过风寒?我帮你搭脉看看。”
他想要按上她的手腕,她却忽然一个激灵躲过,
“不用不用!”
她血脉中有“命追”之毒,此生难解。而淮哥哥医术了得,若让他搭脉,定会被他看出端倪。她虽然已被投入秦国死士营多年,但只要能活过一日、就想要瞒他一日。自己的命途已然如此,又何必让淮哥哥平添忧心?
她推搪憨笑说,“是染过小风寒,已经好啦。药苦得很,我不要再吃药了。”
范雎宠溺一笑,想象得出她怕苦皱眉的小模样。他从袖中取出一颗玉丹,趁她全未注意便放入她口中。她下意识正要闪避,但忽然只觉清甜润口,漫入喉咙、心脾顿舒,浑身酥酥软软、好生舒服。
“就知道你怕苦,所以想了好久,才制了这一味药丹。不苦吧?对你身体很有好处的。”
“嗯,甘甜如橘!”她撑起身体,在他膝上又蹭了蹭道,“淮哥哥你的医术又精进啦!”
范雎欣悦一笑,又问,“今日你怎会瞧见我?”
楚姜窈毫不迟疑地瞎编道,“我正好在虞府外那个小池塘里抓蝌蚪,没想到就看见你了… ”她赶紧转开话题问,“淮哥哥,你方才为何去虞府秘见赵王?”
“赵王?”范雎甚惊,默不言语。
姜窈心道,果然淮哥哥并不知道赵王也在,她更藉此提醒道,“难道不是吗?我看见你们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虞府后门的。”
范雎思虑片刻,好在自己方才并未说过什么露纰漏的话。那番进谏教赵王直接听去倒也更好。
但他侧头疑惑道,“你认得赵王?”
“哦… 就是过年时、赵王到照眉湖与民同乐过的嘛,我钻在人堆里瞧过几眼。”楚姜窈又编了两句。
“你可真是个小人精。”
好在范雎并未起疑。二人说说笑笑又在江心徜徉许久。冬末初春的景致虽然难称盎然,但范雎只觉身在画中,既然有她在身边,墨色再淡、也宛若花开荼蘼。
日头渐渐西去,二人泊舟靠岸。女孩子家终归不能在外玩得太久,范雎不舍道,
“你住在邯郸何处?我找过好几处楚宅,都不是你家。若要见你,我该如何寻你?”
楚姜窈一迟疑,不知该如何作答。范雎脸上薄染绯色,笑道,
“不想让我到你家中寻你?爹爹管得严?”
她顺势应下,“嗯… 而且… 淮哥哥毕竟是‘秦国间谍’嘛。”她说得拗口得连自己都笑了,“你要找我时,可去肃远马站,那儿的马夫都认得我,会给我带口信。我马上就会来寻你。”
“你常去马站做什么?”
“咳咳,其实是…‘加影’喜欢那儿的一匹马。”楚姜窈觉得这理由编得还不错。
范雎果然朗朗笑开,“好。我知道了。那… 你不问我住在哪儿么?”
“切!”楚姜窈得意一扬头,“要不要赌一赌,赌我不用问也猜的到你住在何处?”
她满脸小诡谲,正待继续逗他,不料范雎只是静静默笑着点了点头,从怀中取了一锭圜金,放在她手里。她眨了眨眼,不解其意道,“呃、你… ”
“凡是你赌的,我全都跟。”范雎笑意翩翩,一低头间,语气温柔得好似疏柳春波,“算你总是赢便是了。”
楚姜窈一展眉,得意地甩了甩小辫,“淮哥哥说得好像是你让着我、我才总赢似的,我是真的厉害嘛!”她斜着脑袋故作玄虚地念道,“淮哥哥是住在…… 洺烟翠湖、子期草庐?”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厉害厉害,在下这点银钱输得心服口服。”范雎配合地装出迂腐书生的样子揖了揖,逗得小令箭好不开怀。虽然他也好奇她是如何知晓,但想到她向来古灵精怪,也就没有深问。
楚姜窈向他再次作别,范雎恋恋不舍,但终究只得转身离去。因为他们早就约过,每次告别都须是范雎先离开,而且不许回头。他从来都犟不过她,她总说、若让淮哥哥目送她先离开,她必定三步一回首,那就离不开了。
但其实是因为她知道,他们身份有别,因而每次在他的背影中,她都会跪下给他磕个头。今日她腿伤未愈,但她依旧忍痛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个叩别之礼
……
天色渐暗,楚姜窈沿着市井小路一跛一拐地走在回虞府的路上。回忆着方才淮哥哥说过话、和笑起来的样子,她脸上不由拂过快乐的笑容。
不过太满足、就会忘记看路,她笑着笑着居然一头撞上一个马屁股。她郁闷地抬起眼,看到一张更郁闷的脸。
“一下午跑去哪儿了?我找了很久!”虞从舟端坐在那马上,睨看着她。
“额… 这个… 我…”楚姜窈挠着腮帮子,还没想到怎么说。
“我说过办完这趟事回来,要训练你吃好吃的。走吧,今天就去,免得让我拖欠。”虞从舟没等得及她回答,就开始一股脑说着心里彩排过好几遍的话,他的视线则胡乱地在水平线上寻找着聚焦点。
楚姜窈‘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最后应道,“哦… ”她对别人所谓的好吃的总是很发怵。
虞从舟向她伸出手,要拽她上马,她正抬手要去拉,忽然一愣神,略有惊惶地又把手缩了回来说,“哥哥骑马、我跟着你走就好。”
虞从舟明白她不敢上他的马,是因为上回他醒来发现二人共乘一骑时曾狠狠地责骂过她。他心中一叹,自己总是做些连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又怎么能期望别人想的明白呢。
还好他想到一个好理由,“你腿伤还没好,别走路,上我的马罢。”
“真的?”听他突如其来地这么说,她满脸满眼都洋溢着笑,毫无掩饰,一把抓住他的大掌,立刻爬上坐好。
“夸张!笑得跟老鼠吃到大米一样!”虞从舟故意不屑地说。
反正背对着他,楚姜窈大胆的扮了个鬼脸,不过既然得了便宜,还是卖乖吧,她便只是抿着嘴偷乐,不再发出什么笑声。
一路驰到一处陌生的湖边,他扶她下了马。这里有一栋两层楼的翠瓦房子,牌匾上写着‘五碧斋’。楼宇倒挺气派,不过看来好冷清、全无客人。早春的金钟花却是在周围开得很热闹。
走进一楼,豁然开朗,厅堂里摆放了十几个圆桌,原来这栋搂是个大酒肆,面向碧湖,因而搂内所有的窗子都是由顶及地,视野很开阔,可以看得见所有在湖上浮游的雁雀。
一位老者迎出,恭敬地将虞从舟引入窗边一桌。桌上已摆放着各式菜肴,热菜冷盘满满登登的,不过对楚姜窈来说都没差,美则美矣,但并不能引起食欲。
“每样试一点,必有一样你会吃上瘾。”虞从舟端坐桌侧,试探地说。
楚姜窈尴尬地笑了笑,但固拗地不肯举筷。
“和我府上的不一样,很清淡的,”他刚说完,忽然觉得自己傻傻的,他府上的菜肴、她也从来不吃,一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
果然她一脸坏笑,扭头对那老者说,“有没有清淡的兔子肉?也上一份,我大哥想试试。”
虞从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最怕看到兔子被煮熟的样子,更不要说剁成块儿、还端来吃了。
不过这倒提醒他了,他念头一转、想到一招,于是说,“好,我不逼你吃。你拿黑丝巾把眼睛蒙上,我们上二楼去。”
“我哪有黑丝巾!”她唯恐中招,只好苦笑。
“你有的!莫装了,你不拿,我来拿了!”虞从舟想到那晚她诳他蒙眼跳崖就凌起目光、竖起眉毛。
楚姜窈被他眼光一怵,不得不听他的、从怀里抽了黑丝巾,自己把自己的眼睛给蒙了。心里嘀咕,他会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拉她去二楼跳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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