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话不用说的太多,小萱已经心领神会,曲了曲膝盖领命而去。
“南儿,把这里中等的珠子选一些,配上金饰玛瑙,制成一顶帽子,送去给元太妃。”
“是。帽子选什么颜色的?”
“……选蓝色的吧。”蓝色是天的颜色,蓝色的帽子,代表着与天相亲相近,这也算是对元氏的一个安慰吧。
相比较而言,元太妃此时对她已经没有一丝威胁了。只除了一个中年丧子的女子对仇敌的怨恨。
突然,真容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蛐蛐罐中的情形吸引了。
“太后!”是勃贴儿怯怯的声音。
“不要吵!”
像是要证明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她小心翼翼地捏着蟋蟀草,轻轻地撩拨着罐子里的蟋蟀。
“太后!!”勃贴儿的声量稍稍提高了一点。
“先不要打扰我!”
真容向后摆摆手。太令人称奇了,难道虫子居然也能懂得谋略吗?还是老天透过这一幕隐隐向她暗示着什么?
“本汗记得,太后曾经教训本汗,玩物是会丧志的!”
真容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的耶律齐。
第七十六章 新汗王
恍然之中似乎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春日的午后,两个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蹲在王宫的庭院里,认真地一起在玩弹溜溜球。女孩子玩输了,却开始耍赖,把自己的弹球全都放到了洞里。
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遥远的仿佛发生在上辈子,倏忽之间,早已是物是人非。
耶律齐一语不发地静静站在哪里,看着她急急忙忙的想要用衣袖遮挡住那罪魁祸首的蛐蛐罐儿,却又忘了自己穿着的不是太后的宽袖礼服,而是束腕的常服,提衣襟见肘间,哪里能遮挡的起来,反而欲盖弥彰地,让他注意起了那个不起眼的陶土蛐蛐罐儿。
这一点儿不像她——两年来高高坐在后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真容王太后,倒有些像那个刚入宫时冒充郡主侍女的小菊。她这是有意的吗?
真容没想到耶律齐突然出现,被他看到自己不修边幅,饮酒玩乐的样子,一时间倒有些尴尬起来,忍不住偷偷瞪着失职的侍女,责怪她没有即使通报。
“太后殿下,汗王来了。”
勃贴儿赶紧补上刚才没来及说出来的禀告。
“我知道了。”
废话,马后炮!现在才说,是不是有些晚了?人就在面前了,还用你说?
我都叫了好几声,是太后不让我打扰您的!
勃贴儿撇撇嘴,也悄悄地用口语为自己辩解道。
耶律齐怔怔地注视着那只蛐蛐罐儿里奇特的一幕,丝毫没有注意到主仆二人无声的对话。或许注意到了,也无暇去关注。
两年的时间里,年满十八的耶律齐,身量拔高许多,早比真容高出大半个头去,修长的身段,变得稍显硬朗粗狂的线条,多了些他已故父汗的味道,只是那眉目之间,依旧依稀保留着些属于他母亲的柔媚。
黑发、漆目、白肤、红唇,配着一身华服玉冠,宽袍蟒带,龙行虎步,处处透着性感诱人,旧日的那个如玉般的美少年,已经越来越成熟了,变得越发可口了……
他看到什么了吗?用那副专注的样子注视着蛐蛐罐儿,是否看明白了里面的乾坤?
不行不能这样盯着他看了,这叔侄二人都是美如妖魅一般的人物,看久了就连神仙也会心猿意马的。
“小齐!”
“嗯?”
耶律齐恍然醒悟过来,缓缓从那罐子里移开了目光,看向真容,眼神十分复杂。
“今天怎么想起来凤仪宫看我?”
凤仪宫在整个王宫中处于最中心,规模建筑仅次于汗王居住的寝宫,是专属与汗王同治天下的王后居住的寝殿。而通常太后居住的,应该是位于王宫后面的福寿宫。
由于种种的原因,如今已经升格为太后的她却一直留住在凤仪宫,不曾搬到福寿宫去,而且也丝毫看不出她要搬迁,或者别人要她搬迁的迹象来。
“太后闲暇时都在读书啊?……看来这玩物丧志四个字,也不尽然。”
耶律齐从她嫣红的脸颊上掉开视线,随意地瞟了眼桌子。
“咳!咳!小齐……汗王,你最近在读什么书?”明明她满口酒气,正在掷骰子,斗蟋蟀,他却只看到堆在桌子上,散落翻开的书本。这算不算是睁眼说瞎话,指鹿为马啊?
不过,刚刚也确实是她看书看累了,才叫人端上美酒和娱具来,休息娱乐一番了。
“最近颇为闲暇,今天我刚读了一本金盛古人的《桃花源记》。”
“《桃花源记》?”
原本以为他肯定在啃那些枯燥的有关谋略和政治、军事、历史的正经书,毕竟他有三个学识渊博的师傅。没想到他居然在读她小时候留下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十分有趣的文章,小菊顿时来了兴趣。
“你是如何看待作者写这个离奇的故事的意图的?”
“作者身处乱世之中,不满当时不理万民疾苦的乱政,而梦想着能有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社会。他无力回天,只能寄予希望当朝理政者能够改变。……我觉得,王公贵族虽贵,衣食住行却皆来自于庶民,庶民随贫贱,却是国家的基石。为君,为官者,不要过于扰民,而应该于民休息。”
耶律齐刚开始还有些像是在背书一般,后来渐渐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开始不由自主地抒发己见了。真容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耶律齐这两年来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由原来那个有些忧郁被困在王位之争中的翩翩少年郎,成长为忧国忧民的一代君王,太傅之功不可没。
“看来太傅不愧为一代名相,果然颇有见地!”
两人说话的时候,真容注意到在耶律齐的身后,随同跟他一起来的一名贴身随从,不时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这人是谁?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一名普普通通的随从或宫人。他始终有意无意地躲避着真容的目光,虽然偶尔的一瞥之间看到了他的侧脸,真容还是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太后,汗王,摄政王殿下和林将军一起求见。”
“……请!”
真容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洪谨的声音。
“哦,汗王也在这里啊。大家仿佛约好了一样,都在这里聚齐了!……”
那洪亮的声音如此之近,显然他并没有乖乖在门口静静地听宣,而是毫不停顿地紧随着传报宫人就进来了。
想要藏匿或改变什么,都来不及了!真容似乎有些慌张,转身之间,一抬手打翻了那个蛐蛐罐儿,罐子里的蛐蛐顿时四散逃逸。
那罐子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正好滚到了耶律齐带来的那名随从的面前。他弯下腰去,把罐子拾起来,顺手掖入了怀中,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地拱手站立在那里。勃贴儿早快手快脚地用一块丝绢把骰子盖了起来。
“刚才是什么东西倒了?”
洪谨进入殿来,目光先四下转了一圈,然后落在真容那绯色的脸上和带着晕红的有些迷离的双目。她喝酒了?!
靠近几步,那飘来的淡淡酒气,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没什么。我正和汗王在聊天呢。”真容笑笑,一手扶着桌边缘,侧着身子,轻轻摆了摆手,让大家落座,却不知带着酒意的她作出这姿态有多么撩人。
“哦你们在聊些什么?看起来相谈甚欢么!”
洪谨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一黯,目光变得愈发幽深起来。
第七十七章 王相之子
真容一抬头,却与林子峰那不以为然的眼神不期而遇。
林子峰看看她,再看了一眼桌子上那块丝帕,然后轻轻地摇摇头。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了一阵蛐蛐的叫声。是那个大赤黄,正在屋子的角落里鼓着翅膀叫得正欢。
“什么声音?”
洪谨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循着声音望去。真容刷地一声站了起来,手扶着额头道:
“我突然有些头疼……你们先坐着,我想进去歇歇了。”
“怎么突然间多了头疼的毛病?”
“很要紧吗,用不用宣太医?”
林子峰适时地加上了一句,真容轻轻地摇摇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为她解了围,要不然洪谨的问题真的不好回答。
洪谨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
“我扶母后进去吧。”
耶律齐站起身,走上前作势要扶着真容进去。他突然如此的殷勤倒让真容有些大惑不解起来,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却看到耶律齐也抬起头看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那目光中居然有一丝丝嘲讽的味道。
是在笑话她好面子的孩子气,还是嘲讽洪谨对她无时不在的影响力?
真容被他扶住的手臂突然有些僵硬起来。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男的俊,女的美,又正是青春年华,宛如一对粉雕玉琢的璧人,靠得那么近,彼此对视着,看在别人眼中,倒像是在深情相望一般。
这一幕看在洪谨的眼中,突然觉得分外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