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缠绵恩爱,季宝珠浑身乏懒,竟沉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香甜,就听耳边一细小声音道:“去御书房,皇上在”。
季宝珠似梦似醒之间,懵懵懂懂,直到那声音第二遍,道:“御书房”。
季宝珠才茫然睁开眼,半边床榻已空,朝四周看看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加疑惑,那声音从何处来?仔细回忆好似是一陌生的女人的声,自己从来没听过。
被底下自己光着身子,忙寻到衣衫穿了,寻遍塌下却不见绣鞋,奇怪,鞋子明明脱在塌边,季宝珠一时找不到,听那声音好似有重大的事发生,也顾不得找鞋子,赤足走出寝殿。
去御书房的路是识得的,季宝珠遇见几个宫女太监,骇异地盯着她双脚,不知她去那里,也不敢问,不敢拦着。
季宝珠穿行过殿,七弯八拐,悄无声息来到御书房,隔着厚重的帷幕,听里间隐隐说话声,她放轻步子,屏住呼吸,躲在帷幕后。
季宝珠听萧昂的声儿:“安排妥了”。
一个男人中气十足,浑厚声道:“圣上放心,人不知鬼不觉,两军对垒,战场上失踪个把人,不会有人怀疑的”。
又一个低沉暗哑苍老男声儿传来:“季云海虽已告老,然树老根深,皇上加之莫须有罪名,怕难以服众”。
季宝珠一听季云海的名字,顿时,如五雷轰顶,惊呆了,这是说的什么?
萧昂冷声传来:“皇后那里安排妥了吗?“
张德全那太监特有的尖细哑嗓声道:“皇后娘娘让皇上放心,天衣无缝,不会有什么纰漏的,只是……”。
短暂的停顿,张德全声儿压得很低,季宝珠集中全部精力才听得到:“只是季嫔娘娘谋害皇嗣罪,一但坐实,将万劫不复”。
季宝珠脑子‘嗡’一声,眼前一片发白,扶住旁边的廊柱才站稳,一熟悉入骨的森冷声道:“这九五之尊的皇位下是多少条人命,况一女人乎?”
季宝珠只觉天地混沌,没有声音,色彩,慢慢地身子软了下去,许久,不能动弹。
直到传来脚步声,里面的人要出来,她才激灵一下,扶住廊柱吃力站起身,闪身帷幕后,待那二人走远,她才出来,跌跌撞撞不知怎么走出乾清宫。
天上落下雨,季宝珠茫无目的就这样走着,雨水打湿了发根,顺着脸颊流淌,她毫无知觉,心被掏空了一般。
待回到熙和宫,她早已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嘀嗒、嘀嗒’,落在地上,碎成两半,一会水磨青砖地上就湿了一片。
枚青等见了,一脸惊诧,忙跑上前,围上来唤道:“主子,怎么了?”
季宝珠如行尸走肉,脑子空空,下意识说了句道:“枚青,放好香汤”。
季宝珠仰靠在木桶上,贝齿咬住下唇,一丝咸咸滋味,流入口中,没有疼痛感,也许心已麻木。
身体在热气的熏蒸下,有了点知觉,思维也一点点回来。
很明显这是场阴谋,要除掉季家的阴谋,战场失踪说的是……二哥,一定是二哥,二哥正与突厥作战,季宝珠悚然心惊,一下坐直身子,倏忽像蚕抽了丝样,软下去,来不及了,太晚了,报信来不及了。
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皇后中宫安排,安排什么?谋害皇嗣,说的是自己,难道是要在三皇子的死上做文章,嫁祸自己身上,这样一想,倒抽口凉气。
一切已安排妥当,就是自己没了机会。
季嫔谋害皇嗣,季家满门抄斩。
季宝珠眼前晃动,大哥、二哥,大嫂,母亲,亲切的笑脸。
‘扑棱’在水中坐直身子,不能……不能让他阴谋得逞,萧昂你好狠的心,季家、我季宝珠万劫不复。
一损俱损,不管季云海是忠是奸,季宝珠的命运和他们是连在一起的。
季宝珠整晚坐于灯下,想不出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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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青在外间已安置了,呼吸亭匀,她根本想不到接下来要发生的灭顶之灾。
季宝珠枯坐,苦思无良策,起身轻轻推开窗棂,徐徐凉风,扑面吹来,她脑子清醒了一些。
派人出宫送信给季府,怕跑是跑不了的,看来萧昂已做了周密安排,否则不会有恃无恐,跑就是畏罪潜逃。
召集兵马,围困皇宫,季云海虽兵权已释,然行军打仗多年,军中多下属部将,会誓死效忠,不行,萧昂一定早已布置好人马,单等他自投罗网,谋逆大罪,就坐实了。
坐以待毙,季家三百余口的命,活生生的人命啊!若自己死能救她们,她愿意。
季宝珠告诫自己一定要镇静,可怎么能镇静下来,在过几个时辰,这暗沉的黑夜过去,新一轮的太阳升起,她也许就大限已到。
25中毒
时已立秋,夜晚风凉,季宝珠只着薄衫,毫无知觉,月色凄清,寂静的夜空挂着寥寥几颗寒星。
突然,季宝珠耳边一股冷风,一道细小的银光擦着耳边过去。
季宝珠本能回头,借着屋子里的微弱灯光,赫然见身后帐子上闪闪发亮。
季宝珠走过去,近前细看,是一枚银针,上面插着一张小小纸条,季宝珠忙取下,走去把窗子阖上,拉上窗幔。
然后,打开手里的字条,移近灯盏,上隽永小字,“枕下药服下,可救你”
季宝珠将信将疑,走到床头,掀开绣花枕,低头一看,果然有一草纹纸包,季宝珠打开,是一小撮褐色的药面。
季宝珠端在手里,想:反正也活不成了,若是毒药,来得痛快些,别让她眼睁睁看着季家灭门惨祸发生。
只瞬间犹豫下,季宝珠倒入口里,拿起茶杯,喝了口清水,药面顺着水流入喉咙。
她尽量像往常样,宽衣上床就寝,静静地平躺着。
不肖半个时辰,季宝珠就有了反应,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枚青早起,听主子屋里没有动静,心想主子昨儿淋了雨,让她多睡会,就没唤醒她,又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动静。
枚青捏手捏脚进去,撩开纱帐一角,就见主子面色黑青,吓得大惊失色,不觉弯腰伸手去摸主子的脸颊,冰冷,唤几声,不应,枚青急了,双手摇晃季宝珠,没有反应。
枚青吓得慌了手脚,急唤人,赵胜最先跑入,到床前一望,季宝珠此刻面色暗黑,发着青光,心知不好,忙跑出去喊人。
不上一个时辰,御医就赶到了。
熙和宫
萧昂负手在正殿来回焦急踱步。
御医出来,急问:“季嫔怎么样?”
御医跪下奏道:“禀万岁,季嫔娘娘中了剧毒”。
“什么?”萧昂惊得大瞪着眼,厉声道:“你在说一遍”。
“季嫔娘娘身中剧毒”。
萧昂像兜头一盆冷水,浑身冰凉,倏忽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一刻,全然忘了帝位,忘了曾想置她于死地,死死地盯着御医,本能地道:“能救治过来吗?”
御医跪伏着,对上皇上龙袍角,感受到皇上身上散发的丝丝寒气,心一抖,皇上问话,实令他为难,不敢实言相告,遂闪烁其词道:“或许,季嫔娘娘福大命大,就能活过来”。
这话说完,萧昂抬腿就是一脚,怒道:“季嫔娘娘若是死了,我要你太医院为其陪葬”。
御医哆嗦成一团,瘫软在地上。
乾清宫
张德全看皇上走来走去,走了足有一柱香功夫,实在忍不住小心问:“皇后娘娘问是不是取消原定计划”。
萧昂停住,瞪了他一眼,心情烦躁,没好气地道:“季嫔人昏迷不醒,即便是要往她身上罗列罪名,可也要圆得过去,季宝珠现身中剧毒,尚未查明凶手,说她下毒毒死皇子,岂不可笑,她命都不保,为何要下毒,图的什么?”
张德全看皇上脸色不善,私下嘟囔:这不都是您老安排的。
计是好计,可也要用在火候上,晚了一步,就显得滑稽可笑,若先季宝珠中毒前陷害她,她后服了毒,就是畏罪自杀。
萧昂浓眉深锁,此事蹊跷,好端端的季嫔怎么就中了毒,毒是谁下的?意欲何为?是寻仇,季嫔从前害人不少,一时理不出头绪。
这时,外间进来一人,萧昂把眼盯在他身上,似要从他身上找寻凶手,将凶手碎尸万段,问:“季嫔昨晚接触了什么人?”
那人垂眸躬身道:“充容娘娘傍晚淋了雨回来,早早就关了宫门,没什么人来”。
萧昂忽又问道:“罗常在殿里没什么动静吧?”
那人肯定地道:“此事奴才断定与罗常在无关,她昨个也没过来”。
萧昂满心狐疑,又道:“吃的东西都验了吗”。
“验了,没有异常”。
“这就奇怪了,那毒是怎么下的?难道是……她察觉到什么?可这毒药是哪里来的”,萧昂陷入深思。
御医的话在耳边响起:“这毒非中原之物,微臣尚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