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宝珠大嫂倒是没糊涂,待季宝珠一落座,忙上前几步跪下大礼叩拜,季宝珠忙不迭地下去扶起,道:“嫂子,自己人不用大礼,妹子原应拜嫂子,爹娘亏嫂嫂在家照顾”。
季宝珠大嫂文氏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豁达贤淑,听说,忙道:“侍候公婆是媳妇本分,没什么可说的”。
季宝珠客套一番,回到季夫人身旁,季夫人浑身上下看个不够,埋怨道:“都是你那糊涂的爹,当初奉旨送你入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就说上书辞了这桩事,你那爹愚忠,说皇命难为”。
季夫人絮絮叨叨边说边哭,那日见女儿在皇宫大内,压抑着情绪,不敢太过显露出悲伤,此刻,哭个不住,季宝珠心酸,想起家中年迈的爹娘也哭了起来。
这时,季父和两位兄长进门,正见娘俩哭得昏天黑地,季云海绷脸对妻子道:“女儿好容易回来,你竟哭个没完,女儿能侍奉皇上是我季家的荣耀”。
今儿是季云海五十岁寿辰,季宝珠看他精神矍铄,却已告老,心道是不是早了点,在看平板板的一张脸,看不出是喜是忧,难以揣测是否真心话。
季夫人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恨恨地道:“都是你,我母女才不得见面”。
行了君臣大礼,关上门,季宝珠又行了家礼。
季云海说了些冠冕堂皇勉励的话:“你一介女流,不能上战场杀敌报国,侍候好皇上也算尽人臣本分”。
季宝珠颇有点作戏的感觉,季云海要么忠直之人,要么是城府极深,可也是,官能做到他这位置,也觉不是简单一眼就能看透的人,
总不好说就是自己想侍候皇上也没多少机会,只干听着,答应。
季夫人倒是拉着她的手,悄悄问:“侍寝了没有?”
季宝珠红着脸点头。
季夫人才宽慰放了心。
季宝珠又拜了大哥大嫂,季家乃将门,而她大哥季兆坤却是文臣,面相忠厚,大嫂文氏拉着妹妹左右端详,道:“妹子越来越美了”。
大哥嘿嘿笑着,瓮声瓮气道 “我妹子本来最好看”。
季宝珠又拜了二哥,二哥季兆武,俊眉朗目,身高八尺,肩宽背阔,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亲切地笑着道:“妹子,陪娘说说话,娘见天念叨你”。
季宝珠观之徒生亲切之感,亲昵道:“妹子等二哥娶二嫂那杯喜酒喝”。
季兆武英武汉子,脸却在瞬间微微红了,道:“不急,不急”,憨厚模样令季宝珠越发对这家人有了好感。
季父正色叮嘱道:“儿呀,这一次你出得冷宫,以后可要注意自个言行,宫里不像家里,不可在任意胡闹”。
季宝珠看季父虽一脸的严肃,然拳拳爱女之心,却在不经意间留露,心中感动。
枚青与一干小姐妹相聚,叽叽喳喳,无意中“ 魏紫”这名字飘到季宝珠耳朵里,季宝珠看过去,枚青惊惧地眼神朝她望过来,季宝珠笑笑,像是安抚她。
“魏紫”是前身季宝珠陪嫁丫鬟,同枚青二人都是一小伴她长大,可后来,不知几时,魏紫常独自出神,背人处傻笑,见到皇上萧昂就会脸红,被季宝珠几次撞见,起疑,留心皇上来熙和宫次数越发勤了,好个郎情妾意,季宝珠醋意大发,命人从下处把她拖了来乱棍打死,尸首连夜焚了,对外间说,突发重病,不治而亡,怕病气过了宫中,才禀了协理六宫的尹贵妃当场烧了,皇上过后,有好些日子没踏入她宫中半步,不久又一起事发,她既被打入冷宫。
季宝珠对前世的记忆,零零碎碎,只触及到某个人或事,才点滴忆起,不由怨怼:前生没作恶,却穿到这毒妇身上。
正暗自出神,季母的话又飘入耳中:“你二哥这回要去漠北,领兵打仗,但愿得胜还巢,你在宫中日子就能好过一点”。
她二哥大声说;“放心吧,娘,就是为了妹子我也要打胜这场仗”。
季云海在旁听了,轻咳了一声,板脸正言道:“打仗保家卫国,怎么能为一己之私”。
季宝珠却被季家这久违的亲情感染,心道:今生,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正叙家常,猛然一小厮飞奔而至,喘息未匀,由于紧张说出话来结结巴巴:“皇……皇……上……来了”。
当今皇上亲临季府,季家人受宠若惊,在季云海带领下,扑啦啦跪倒一片,山呼万岁,内堂女眷们跪了一地,萧昂走上前,扶起季宝珠道:“爱妃免礼”。
萧昂又亲自扶起季云海,亲切的道:“朕来给爱卿祝寿,爱卿今乃寿日,大礼就免了”。
朝后大手一挥,太监一对对抬的捧的抱的鱼贯而入,张德全高声念着皇上赏赐之物。
厚赏成山似堆在大堂。
今儿满朝文武闻得季嫔出宫省亲,礼都提前送到,知趣地没来祝寿,只季府自己人,正日子这头一个来送礼的客人,却是大晋朝最尊贵的人。
太后的赏赐颇厚,已在前一日送到。
季家挣足了面子,皇上九五之尊不便久待,在季府小坐,半个时辰后季宝珠被萧昂挽手离开季家,季家老老少少都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也证明了季家姑娘复宠是真的,非讹传。
上了撵,季宝珠从窗子朝后看去,黑压压跪着季家人等,眼眶不觉中湿润了,一只温暖的大手敷在她的手上。
季云海伏跪在地,皓首微抬,复杂的眼神,望着远去的御驾,一阵冷风袭来,牙齿打了个哆嗦。
三日后
季宝珠刚起,尚在着衣,春财就莽莽撞撞地跑进门,变颜变色道:“娘娘,不好了,三皇子殿下殁了”
季宝珠听得消息,人整个呆了,多时担心的事终于发生。
这一意外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后宫。
下晌枚青打听消息回来,说:“三皇子死的蹊跷,本已过了危险期,好端端的还吃一碗鲜乳,却在子时突然病发,事前没一点的征兆,太医束手无策,没法子应对,眼瞅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皇上闻信赶去,小身子已经冷了”。
24惊变
后宫头顶的天空一片阴霾,坤宁宫死一样的沉寂,众妃嫔跪在中宫门首,叩请皇后娘娘节哀。
陈皇后在侍女的搀扶下,徐徐步出,平静略带忧伤的声儿道:“众位妹妹跪安吧,本宫能撑得住,不用担心”。
季宝珠看陈皇后一身缟素,形容憔悴,瘦削的身板却挺直,骨子里透着刚强,倏忽让她觉着与萧昂天生一对,夫妻一体,生活日子久了,总有点相像吧。
皇上辍朝,三日没踏出乾清宫一步。
季宝珠斜倚栏杆,目光却飘向乾清宫方向,徒然担心他身子来。
这时,慈宁宫宫女阮姑姑急步走来,至跟前行礼,道:“太后召娘娘觐见”。
季宝珠无端也揣测不出太后为何要召见自己,理了理衣衫,跟着阮姑姑来到慈宁宫。
太后于明黄锦绣榻上端坐,两旁宫娥打着扇子。
季宝珠依礼拜见。
端宁太后娘家姓吴,人称吴太后,虽不是当今的生母,可也是嫡母,吴家是堂堂的皇亲国戚,萧昂即位后,对外家频频施恩,所以,吴家多有子侄在朝为高官。
吴太后此刻脸色阴阴的,尚有丝哀容,由于情绪影响,声音照平常和缓。
“季充容,哀家听说这二日皇上自个关在乾清宫,哀家担心皇上身体,想来想去,不如你替哀家走一趟,替哀家劝皇上节哀,别自顾伤心弄坏了身子”。
季宝珠有点诧异,阖宫那么多有头脸的妃子,太后偏派自己过去,是看中自己,还是另有它意。
吴太后像是猜到她的心思,耐心地分说道:“如今只有你在皇上那能说上话,皇上待你好,这哀家看得出”,这理由还说得。
季宝珠领懿旨即刻赶去乾清宫,这二日正担心皇上,正好太后派了这差事,和自己心思。
小太监传话进去,不一会,即出来,恭敬地道:“充容娘娘请,皇上在寝殿”。
季宝珠轻盈脚步推开寝殿隔扇门,徒然眼前一暗,重重垂幕,遮挡住阳光,暗影中萧昂背身而立,清矍背影竟有些凄楚味道,似无尽的哀伤。
这旷世的孤独,一瞬间击穿了季宝珠的心房,凝重的悲伤令她窒息,心剧痛。
她轻轻地走上前,从背后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笔直的背上,就这样静静的,什么都不说,萧昂慢慢有了知觉。
他突然返身双臂紧紧地搂住她,温润而略带冰凉的唇雨点般落在她发间,面颊、颈项,迷乱而沉重,粗重的鼻息扑在季宝珠的面上,滚烫灼热。
季宝珠站着不动,这一切来得突然。
萧昂的眼神热切,昏乱,一下拦腰抱起她,朝内室走去。
床第间,他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沉重的闷哼声,动作粗暴,激烈,季宝珠小心翼翼,极尽温存,试图抚慰他心底的伤痛。
她只以为他为三皇子的死难过,却忽略了他反常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