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收拾了,就睡下。
半月后,守在榻前的枚青见主子眼睑动了动,惊喜叫道:“快看,主子动了”。
记起御医的话,忙让赵胜禀了淑妃,请御医来。
季宝珠好像沉睡了很久,终于醒来,眼睑开起,第一眼,就见床边站着一雪青袍子的男人,这男人像清晨一道阳光,清新明亮,撒发着柔淡的光,令人身心俱安。
转动眼珠,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枚青、赵胜、水桃、雨燕、春财、荣宽齐聚榻前,顿时,一片欢呼声,“娘娘醒了”。
又半月后,季宝珠能下地走路,只是有点虚,御医说了,大病初愈,身子骨要一点点调养。
御医白如氏这日快到晌午来清庑宫,路走熟了,就不用宫人跟着。
他推开‘嘎吱吱’破旧厚重的宫门。
见庭中,银杏树下一纤柔的身影,弱不胜衣。
季宝珠勾唇,盈盈一笑,珠玉之声道:“白御医今儿来迟了”。
御医白如氏拱手,温润地笑着道:“娘娘,今儿气色不错,在调养两三月会比常人健壮”。
一月下来,白如氏每日准时过来,留心观察她反应,及时调理不适,季宝珠由心往外感激他,他不在太医院供职,也不在朝为官,却被皇上封为神医,有着很强的职业道德,尽心尽力,心细如发,能发现丁点细微末节。
他陪着她在后面小花园里闲步,细致地询问她身体的反应,仔细聆听。
季宝珠侧头,观其五官精致,明目,修眉,隆鼻,唇角微扬,肌肤白净润泽,神情专注,没一丝不耐,温润如玉,儒雅谦和。
他发现她看着他,莫名有一丝脸红,幸好没被她察觉,否则,相处会不自在。
季宝珠瞧出他细微的变化,自然地收回目光,装作不觉。
一叶知秋,转眼秋风瑟瑟,梧叶飘黄。
夜晚静谧,清庑殿的人都进入梦乡,季宝珠睡至夜半,恍惚耳边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枕下有媚药”,季宝珠恍惚以为梦境,没理会,接着酣睡。
二日早,坐起,想起夜来的声音,尤清晰在耳畔,真实得不像是梦,好奇拿起枕头,惊见一小包东西。
季宝珠听外屋没动静,枚青还没醒,遂悄悄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撮纯白的粉面,用舌头舔了一点,舌尖酥麻,又尝了口,略微带点苦涩,这时,外间似雨燕的细声儿道:“主子起了吗?”。
季宝珠忙把纸包揣进贴身中衣,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懒懒地道:“进来吧”。
季宝珠起来梳洗,只觉心燥热,浑身似火烧,枚青看主子面带□,有点诧异,问:“主子不舒服?”
雨燕也瞧瞧她的脸道:“主子发热”。
季宝珠遮掩道:“夜来凉着了”。
御医白如氏日来,只一搭眼,眼神闪过一丝惊异,季宝珠神色尴尬,不敢正眼看他,白如氏淡然看着她,说了句:“季嫔娘娘身子恢复了”。
季宝珠觉得这句话,隐含着讽刺挖苦。
脸上讪讪的。
27失宠
深秋,天冷了,心凉了。
这日,季宝珠的大嫂文氏突然来看她。季宝珠和文氏走在寝殿后的小花园里,僻静无人。
短短数日,季宝珠已长颦减翠,文氏看她形销骨立,很心痛。
不忍告诉她,可又不能不让她知道,斟酌许久,才小心地道:“有个坏消息,妹妹听了别急”。
季宝珠竖耳听着,心道:如今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
文氏看她身子羸弱,怕受不得刺激,不敢冒失,留心她面色平静,方道:“晋军得胜,不日还朝,具前方奏报,二弟战场失踪,婆母得知,卧病在床,公爹整日不发一言”。
季宝珠苦笑,清楚地知道,二哥凶多吉少,这话不能说,让季家的人空有一分希望,好过绝望。
文氏看此处僻静无人,悄悄地道:“爹让我嘱咐你在宫中务必小心,二弟失踪和你这次出事,大有来头,想当初,借你害乔御女的事,皇上迫公爹交出兵权,皇上登基这些年,视季家如鲠在喉,公爹万事小心谨慎,也躲不过一劫”。
这长时间没人提起那男人,猛然听到,季宝珠心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她以为心早已麻木,历经生死,她看淡了。
萧昂对季家是欲除之而后快,自己只是枚可利用的棋子。
季云海自己这世的爹,也非等闲,能从蛛丝马迹中很快扑捉到危险的信息,可谓老辣,根本不似母亲所说的愚忠,不管怎么自己没的选,她名分上是季家的人,她的命运牵动着季家上百口。
季宝珠朝四周看看,没有人影,只风吹竹叶细微响动,头凑近文氏,附耳极细的声儿道:“告诉爹千万不能有不臣之心,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网已撒开就等着收网,眼下以静制动,以退为进,称病不出,同朝中官员少来往”。
文氏惊异望着她,这是那曾经不谙世事,骄横跋扈的小姑子?这突然的转变,令她一时难以置信。
季宝珠这也是无奈之举,她有必要提醒季云海,不要轻举妄动,那是一招死棋,当然这不大可能,可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段日子远离后宫,她刻意不想曾经发生的事,文氏一走,季宝珠思路拉回现实,枚青在竹林里寻到主子,她对发生的事稍有知觉。
季宝珠看此处无人,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枚青听完,人整个傻了,有盏茶功夫才从骇异中猛醒,犹自有些不信,道:“主子昏迷时,皇上见天下朝就来,看他心痛地抱着主子的样子,奴婢瞧着心碎,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季宝珠从前若听了,说不定会感动,而今听了,神情竟淡淡的,道:“无情最是帝王家,也许有几分是真心,可同皇位比起来,微不足道,不狠,焉能夺得天下”。
枚青有感道:“这清庑宫从前住的阮昭仪也许同主子一样,主子以后想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呆一辈子”。
这一问,倒把季宝珠问住了。
秋夜静谧,偶有蝉鸣高树,季宝珠躺在榻上,望着雕花承尘,开始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直至细微处。
出事那日,她在乾清宫酣睡中,一个极其细小的声儿,告诉她去御书房,那人压着嗓音,她仔细回想,不是女子声,那声音尖细,略带沙音,一定是个太监。
而前几日清庑殿夜半耳边的声音,似是个女子声,一定就是身旁的人,那么是谁?枚青不会,那是雨燕和水桃,那声音似乎伪装过的,听不出是二人谁的声,还有药,两次置于枕下,两次都是同一个声音,当时,门户紧闭,她细心查看了窗子,插得严严的,没一丝松动,只能是宫里人做的。
看来这人并不避讳自己知道,这又是什么人?隐匿宫中,意欲何为?出于怜悯帮自己,季宝珠断然摇头。
这人手眼通天,来头不小,萧昂不管怎样都在明处,可这人躲在暗处,更令人恐慌。
二日,却来了个人,令季宝珠颇为意外,竟然是端贵妃,她是头一个宫里来的人。
二人在寝殿后东北角靠花墙竹林中绿松石石鼓上坐下。
枚青端了漆盘,上两碗清茶。
端贵妃端详了下季宝珠道:“我瞧着妹妹气色不大好,可要注意调养”。
季宝珠垂眸,低叹道:“突然遭这么大变故,一时想不明白,夜来睡不安稳”。
端贵妃虽极少在后宫露面,但入宫有些年头,对宫里发生的事,看得通透,知道季宝珠是有苦衷,决计不在隐瞒,把埋藏很深不为人知的秘密说出来,借以提点季宝珠,毕竟她救了儿子的命,无以为报。
端贵妃手执湘妃竹雕的杯子,品了口茶,口齿中淡淡的筠竹的清香。
缓缓道:“妹妹若不啰嗦,姐姐说说自个的事”。
端贵妃开口有些艰涩,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萧昂说就叫关雎宫吧,此后我一直住在关雎宫,当年我宠幸正浓,一如现在的舒贵妃,皇上夜夜留宿,可就是没有身孕,连后进宫的妃嫔都有了子嗣,后来偶然中得知皇上命人在我吃的食物中做了手脚,致使我不孕,我父亲当年曾位极人臣,深为萧昂忌惮,我想法子捎信出去,弄来解药,才怀上贤儿,但从此皇上在也没踏进关雎宫”。
季宝珠至此方恍然大悟,一直萦绕心底的谜团终于解开,这就是为什么端贵妃如此倾绝之貌却被萧毅冷淡。
由于年头久远,端贵妃尚能平静道出:“我怀上了贤儿,萧昂命张公公端来药,让我服下去,我命不足惜,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什么都豁出去了”。
说到这,端贵妃声儿有点波动,胸口起伏,季宝珠忙续上茶水,端贵妃拿起茶杯呷了两口,吁口气又接着说:“萧昂为人谨慎,但一次酒醉后,无意中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我当时对谁都没说,危难时它救了我母子的命”。
端贵妃说完,从怀中摸出个纸包,草纹纸发着淡淡的土黄色,递给季宝珠说“这是解药,我想妹妹会用得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