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以相信,离薇真的相信了玉锦的片面之词,“你当真信她,却不相信我?”
离薇眼里的慌乱,被我清晰地瞧在了眼里。她动摇了!
我被关进了地牢,若不是最后南沧秦府来人,我怕是永远都不见天日了。
当我出来知道的第一件事,便是如意要迎娶两位夫人。
我不肯跟来人一起回家,在启州隐姓埋名,只等着她的大婚之日。
那时,我便隐约觉得,邵玉锦那样狡猾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大婚前夕,在我暗地前去寻找离薇的时候,竟让我碰见邵玉锦悄悄潜进她的寝室里。
我仍旧在外面躲着。
只听得里面邵玉锦狠绝道:“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要和我抢,美名,京城公子哥儿们,现在连如意,你也要同我抢,他是我的,你一丝一毫都别想要去!”
“我并不是与你抢,你该去问问如意。自那夜起,我便对如意死了心意,决心不再与他有所关系。只是……”离薇难过道:“只是因为他将羽然关进了地牢,我才答应嫁给他。”
“羽然?秦羽然?”玉锦疑惑道,“你当真是被迫嫁给他的,若是我帮你救出秦羽然,你便不会纠缠了?”
“自然,只要你帮我救出他,我便跟随他离开,再也不回北启!”离薇信誓旦旦道。
我自然高兴疯掉了,恨不得立时跑进去,告诉她,我们现在就走!
可是在我正要进去时,忽然之间,里面一阵尖叫声,忽地火光汹涌。
邵玉锦手里握紧满是鲜血的剪刀,狠狠道:“袁离薇,今生今世,你都别想得到幸福!如意心里忘不了你,我便要让你受尽折磨!”
紧接着她扔掉了剪刀,匆匆跑了出来。
里面火光汹涌,邵玉锦一出来,门口的门便倾倒下来。我听不见离薇的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半张脸又是刀痕,又是烧伤。她看见我时,一脸震惊,却又满是欢喜而轻松。她对我道:“你可安好?”
我将她带回南沧,让那袁夫人的身份葬在那场大火里,如意也以为她已死,便也不再追究,迎娶了已有身孕的邵玉锦为太子妃。
离薇虽嫁我为妻,却日日寡欢。她从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我虽不介意,她却深深介怀。
我每每看见她黯然神伤的神色,就恨极了那个邵玉锦,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她不是要独占如意吗?她不是不喜欢如意身边有其他的人吗?
我便在各地搜罗美女,尽数献给北启太子。我甚至来往北启南沧之间,只是为了好让邵玉锦千真万确的看见她的丈夫流连在众美人之间。
只是我又何曾不知道,聪明一如他君如意,怎么会不知道邵玉锦的心思。他不过是顺水推舟,与我有着同样的目的的罢了,都是想要折磨邵玉锦而已!
离薇因为脸上的烧伤,又因为怀有身孕,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我心疼她,更恨极了邵玉锦。
她放火烧了离薇的脸,我便要毁了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时我承了丞相一职,权倾一时。便着人寻了一味毒,那是在千年寒冰下练就的毒药。服食之后,全身寒冷异常,为了让邵玉锦更真切的感觉到与火对立的寒冷,我暗自派人将她掳到极寒之地,浸了她三天三夜,直到她的父亲找到她才罢手!
只是,当我满足了报复的心情回到家里时,离薇看着我的目光,竟满是仇恨。
原来早在我寻那一味寒毒之时,邵玉锦已经悄然送来一封书信,给了离薇。
她终是知道,我与邵玉锦一同计划伤害她与如意之事。那时,她也知晓我做的一切事情,用美人腐蚀了如意那般卓然的人物,用寒毒残害了邵玉锦年轻的生命,更害了她腹中堪堪存活下来的婴孩……
离薇独自居住在吟风楼,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
那个时候,我便是在茶肆之中瞧见刘氏,她当泸卖酒,眉宇之间竟有离薇的影子。当下,我便着人将她请进秦府,纳为妾侍。
也是在那夜,离薇终于生产。
可是,她仍旧是不愿原谅我。那夜她临盆血崩,弄婆是药石无灵,没得救了。
那弄婆无意间瞧见离薇的样貌,吓了一跳。我清晰地瞧见离薇眼底的痛苦,当即命人将那弄婆绑了扔进江里喂鱼。
也许离薇说得对,我已经不是那个临于画舫之上,静静看着她发呆的羽然公子了。
我变成了权倾朝野的秦相爷。
也许离薇想的对,她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她怀里的婴孩不该独留在这世上,留与那样一个残暴而可恨的父亲。
所以离薇不顾一切想要夺走孩子的性命,秦卿啊,你手腕上那桃花痕,并非你的胎记,而是你的母亲,想要在临走之时,想要将你带走留下的痕迹……
她终究是离开了。
而我,一语成谶,确乎是成为她嘴里的那个无良的父亲,将她的女儿置之不理十几年。因为离薇的死,那时邵玉锦也在临产时死去,我将恨意转嫁在她的儿子身上,以至于今后的几年里,我不惜一切手段,将如意的嫡长子囚在我国沦为了质子。
秦卿啊,如今想起那年那月的所有事情,我竟都不知道,我失去的离薇,得到了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
!
042.你不过是个棋子
夜幕低垂,苍穹之上,星光点点。人生就好比这夜幕,人便是上面的繁星点点,像是撒落棋盘上的棋子般,半点不由得人。
耳侧窗扉响动,衣袂摩擦的声音缓缓逼近。
秦卿也不抬头,她根本就不想看到他的表情,仿佛这样,一切就不会显得那么残忍。
“暮澜修命人来告知我明日去东宫参加宴席。”
身后人一怔,也不说话。秦卿眼眸一动,有些干涩,明明心里悲伤逆流,眼睛里竟然半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说你的母亲死于寒毒,而每个月都要折磨你的寒毒便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说你本该成为北启的太子,可是偏偏沦落在南沧的质子。你是不是不甘心,所以成为通天阁的阁主,来改变这一切?”
身后人翩然一动,坐在自己眼前,一只手紧紧握成拳放在桌上,进入秦卿的眼帘里。
她赶紧垂下眼,不去看他。
他不回答。她便继续问道:
“你恨我父亲吗?”
他微微一怔,叹了一息:“恩。”
“所以你要报复。”
“恩。”
“秦佳人早就想要害我,你既然与她有一腿,那么你自然愿意助她一臂之力。所以当初是掳我走的是你。将我扔在通天阁的也是你。”
“……恩。”
“你一开始便要我接近暮澜修,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与他的婚约。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你在逼他想起婚约,你在逼他急迫地想要娶我。你送我花灯,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利用我。”
“恩。”
他所有的回答,连嘴都不必张开,一个简单的单音,直截了当,不用拖泥带水。
秦卿终于还是抬起眼帘,深深呼吸,说出了一切之后竟然这般坦然。看着他清俊的面容,那每一个棱角缓缓浮现的轮廓,曾经让她以为那些便是爱情。
到底,她还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执意问他:“月邪,你爱我吗?”
她唤他月邪,而非君翊寒。他忽地抬起眸子,清亮潋滟,终是半张着唇,不发一言。
秦卿勾唇浅笑,倾国倾城,她淡淡道:“月邪,除却了君翊寒的身份,除却父辈的纠葛,我只想知道,你可爱我?”
他忽地站起,紧握成拳头的手负在身后,半晌才淡漠道:“月邪便是君翊寒,君翊寒便是月邪。从你成为杀手的那一刻,你就该明白,自始至终,你都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所以,你又何必认真。”
何必认真!
秦卿苦笑,何必认真呢。她还以为这一世会不一样,没成想,不过一样,竟还不如直截了当地给她一枪来的干脆利落。
哦,是了。她是颗棋子。用或不用,并不是她自己说了算。而是下棋的人,说了算。
她缓缓抬起手来,拂开掩着的衣袖,那紧握成拳头的发着抖正尝试着缓缓展开。却见鲜红的指甲印,深深陷进了肉里。
明明流着血,深入骨髓,她竟一点都不觉得疼。
她忽地看向窗外的天,那颗天狼星一闪一烁,忽地有些暗淡。而她眉宇清明,眸子晶亮,浑身散发着凛冽之气,好似那一夜血战过来的修罗。同生两世,她为何一定要做任人宰杀的木偶!
那么一瞬间,她已然下定决心。
秦卿回眸看他,忽地笑靥如花道:“何必认真?君翊寒,你拿你自己做筹码,难道不怕当真爱上我?也非我太过自恋,只是你是知道的,剑无心也好,暮回雪也罢,只要我愿意,谁都休想逃脱出去。只要我不愿意,哪里管他是太子阁主。你是男人,于我而言,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