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似乎察觉,“唔”了一声转醒过来,他有些恍惚,放下手臂缓缓看向面前人。那眸子里忽地一亮,只听得他喃喃唤着:“离薇?”
“父亲,是我。”秦卿轻声唤道,她知道他将她认作了她的生母袁离薇。
“哦,卿儿啊,你来了。”秦相恍然大悟,眸子里也暗了下来。
他将面前的书卷收拾妥当,夹着老人家特有的支支吾吾的声音。他唤着她坐下来,秦卿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轻轻唤了声:“爹,你找女儿有什么事儿吗?”
“恩?”秦相似在深思,忽道:“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像她一样美丽了。”
他接着道:“今儿个七夕,你是和二公子出去的?”
“恩。”秦卿答道,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在鹊桥上收下了君翊寒的花灯。”
他唔了一声,微微一皱眉,接着问道:“为何呢?”
秦卿一愣,为什么呢?喜欢是没有原因的,就算有她能说的出吗?
“只是与他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离乡背井,在这里任人为欺,而我,不也是同样……”
秦卿不再多说,秦相到底听出来,眸子一闪而过的愧疚,“到底是我的错,亏待了你。”
“父亲。”秦卿心头一暖,也许今生喜剧性纵生,可如今得到这样一位老父亲,秦卿竟感到莫名其妙的温暖。
虽然他从前做的不称职,可是在她回家的那么一瞬间,她依旧感觉得到,他眼底的兴奋与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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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阴谋的味道
“孽债啊。”秦相默然叹息,抚额独坐,久久不再说话。
早在小桃儿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秦卿便能够想得到,君翊寒心里的不甘心。是该不甘心啊,原就是嫡长子,却沦为他国质子。
所以他才会有另一个身份,通天阁主月邪吗?
因为他的不甘心,因为他的求而不得。所以,他便去争取,便去夺回?
秦卿思绪百转,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她不敢再想下去,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未久,秦相深深叹了一口气,“卿儿,你可知道,你的生母原就是北启人?”
秦卿一愣,这个她自然不知道。
秦相细细思量,“唔,当年的事情,如今想想确乎是无法找谁讨债了。只是若然他一定要来讨,我也只是喜欢他能冲着我来便可,不该找上你。”
“一年多以前,你失踪那天晚上,我确乎以为是他们上门来讨债了,才会把你掳走。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刘氏和佳人惹的祸……”秦相呢喃自语一般说道。
秦卿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道:“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什么讨债?你说的人,是谁?”
秦相默然一笑,拍了拍女儿的手,意味深长问道:“卿儿,你可相信,一个人会突然爱上杀母仇人的女儿?”
“女儿啊,你确乎是长大了,与从前大不相同。许是这一年里,你确实经历了许多事。”秦相站起身来,嘱托道:“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并非那么简单。”
“方才东宫来人了,明日请你出席宫中宴会。你今日与那公子寒传出这些事,太子那边便坐不住了。今晚好生休息休息吧。”秦相似乎是累了,吩咐完了,便起身离开。
秦卿手一僵,愣在当下,脑子里轰然作响。
像是有一根线,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连接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忽然之间,明朗了起来。
她忽地手脚冰冷,眼底无尽的难过,她淡淡叹了口气,拉了拉衣摆,转身回吟风楼。
小桃儿立在门前,翘首张望着,一见秦卿回来。她左右看看无人,脸上满是担心与害怕,她凑近秦卿耳朵,轻声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屋子里有个人……”
他?
秦卿脑海里飘着他的身影,孤眉冷眼,卓然不群。那个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拥着她的男人,那个可以满含深情亲吻她的男人?
“就是那天晚上给你系好衣带的男人……他说一定要等到你。”小桃儿本想着为小姐收拾收拾衣物,却不想屋子里一直悄无声息地有个人,差点吓了她尖叫。
不过因为之前瞧见他来寻小姐,想必是认识的。小桃儿便也不收拾了,焦急万分地待在门口等着。总算看到小姐影子了,不期然望楼上一瞧,那抹身影在窗边一晃而过,必是知道她回来了。
秦卿微微一怔——剑无心?
方进屋子,剑无心劲衣负手,他的剑已然收在腰间。
“你怎的来了?”秦卿一进屋,小桃儿便识趣地没进去,只是将门关严实了。
“他命我跟着拓跋宏,那天你设计害他,我全部都看见了。”他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很久之前,他便是这般安静地看着自己,从不多问她的心事。
秦卿倒也不在意,她本就是这种人,何苦要装作良家女子似的。她哦了一声,道:“怎么了?觉得我太狠心?”
“不。”剑无心苦笑一声,“你若不那样做,只怕,我会让他死得更惨。”
“他在被遣送回去的途中暴毙,也是你所为?”秦卿忽地问道。
剑无心微微一愣,眉头一动。他点了点头,道:“他该死。”
秦卿微微感动却也无奈,她有愧于他,就并不是代表她一定要想着还他。这世间事都是这样,不是你亏欠他的,便是他亏欠你的。
还来还去,哪里能算得清楚呢。
她有愧于他,不是要她一定要奉承着他吧。
她直截了当道:“如果你依旧想着要带我走,那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不。”剑无心难掩眉间失落,依旧如实道:“这次,我并不是要带你走。这一次,我要在你身边,因为我知道,你会主动提出要我带你走。”
秦卿难道瞧见他会这样,不觉疑惑,反问他,“当真?”
“是。”
“这么自信?”
“是。”
剑无心仿佛回到从前,那般冷静。也许他该是怀念从前冷静地自己,可是唯独对于他唯一在乎的人而言,他竟然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秦卿一直都知道,怎么激怒他,而且不予余力,“我收了他的花灯,先是我爹,再是你,只怕后面还有什么人会来找我……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好?”
果然,剑无心忽地闭起眼睛,似乎隐忍不发。
“秦卿,聪慧如你,怎么就看不清楚?”剑无心痛心疾首,“君翊寒不可能爱你,他不可能不求回报的爱你!”
“他会,现在他不就是这样?”秦卿有些心虚,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心虚!
剑无心一掌打在桌子上,低吼道:“是吗?即便月邪可以爱上你,可是君翊寒绝不会爱上你!”
秦卿气急,似是被人说中痛处。她毫不留情,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
剑无心僵直的站在那里,俊庞上微微发红。他呼吸急促,眸子仍旧是苦痛。
似乎是这一巴掌,好像打醒他一般,他忽然笑出了声音,异常平静道:“秦卿,不是所有人都能放弃所有,只为等待你的回眸。可我还是愿意等,但那并不是表示我可以无限期的等下去。我只给你两天,两天后,若你想明白了看明白了,我依旧老地方等你。两天,我只给你两天。”
言罢,剑无心再不多言,便转身离开。
秦卿方才打他的手仍在颤抖,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打了他,那个被自己欺骗却心甘情愿放弃所有只为等待自己的男人!
这一巴掌,似乎打在自己的脸上。
她似乎什么都懂了,又似乎什么都瞧不明白
!
041.老人家的故事
谁年少的时候没做过哪些错事?
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而已,当年的事情,到底是谁之过。如今想想,到底是我的错啊。才会有现今这样的结果。
秦卿儿啊,纵然你记起从前的事情,奈何只怕也想不起你母亲的模样了吧。
来,看看这幅画。
画中的人,那女子眉宇之间确是与秦卿极其相似,只是眉间一粒朱砂痣,形如梅花,媚冶灼灼,却是别样的清秀美丽。她静静地在那张画里,看尽峥嵘繁花,看尽世间离散。无论悲欢梨花,她便只静静地在画里微笑,一如往常。
那画的右上角,一行蝇头小楷,书着:“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千山不负卿。”
这画里的女子便是你的母亲,袁离薇,亦是我此生最爱的女子。
她那般风华绝代的女子,在这世间,除却能活在一些人的记忆里,怕就只有这幅画了,唯一的一幅画。
可这幅画,不是出自我手。
她刚刚嫁给我的时候,每日每夜地守着这幅画,凝视着画里的自己。有时候,她甚至会问我,我真的有画里这般美吗?
那个时候,我都告诉她,有,你比画里更美。
可是,卿儿啊,你又哪里知道,那个时候,你的母亲,半张脸已经被那场蓄意的大火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