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翊寒清眸凝视,唇边淡不可见的一丝笑。
“君翊寒,是你先招惹我的,我秦卿敢爱敢恨。纵使权可通天,可到最后却进不了人的心里,试问又有什么意义?”秦卿上前一步,素手一抬,修长的食指抵在他的心口上。
她一笑媚然天成,“你既已经开了头局,我便和你赌下去。看看我能不能走进这里。”
他既然开了一桌局,她便陪着他赌下去!而她的筹码,便是身为棋子的价值!
“明日我还要入宫,要休息了,你走。”秦卿蓦地站起身,背对着他。
她呆立着半晌,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然空无一人。
吟风楼外,君翊寒孤影孑孑。夜光倾洒在他的身上,更显清寒。他卓然立于蔷薇繁花中,紧紧握着的手缓缓展开,那没木雕的蔷薇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他仍记得她抵着自己的心口,挑衅般说——我便和你赌下去,看看我能不能走进这里。
他深深叹息,更不觉惹来千思百想。
身后人静静侍立,不动声色。影电从来不曾见过阁主这般举棋不定,满腹愁思。他不禁上前,提醒道:“主上,邵相已经派人送来了四封加急信,启州来人说,国君的身体几近枯槁,怕是熬不过中秋……主上,是不是该下决定了?”
“不急。”君翊寒闻言,眸子轻动,淡淡回道。他似乎察觉到影电的踌躇,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影电低首思虑半晌,才忐忑道:“早些时候,剑无心来过。”
“恩?”君翊寒皱眉,难怪秦卿会如此坚定,原是有人做过了准备的。他不觉握紧拳头,指节苍白。
“剑无心在监视拓跋宏的路上,不顾阁主命令,擅自行动杀了拓跋宏。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治他的罪!”
“拓跋宏该死。”君翊寒竟不怪他,只淡然说道,语气里满是杀戮的寒气。
影电背脊一凉,想起拓跋宏被拉出秦府时的悲惨模样,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寒。他真是没有想到,绝美温婉一如秦卿,竟然是个这般狠绝的女人。早些时候,冷风向他说起过秦卿在营地里一人对付四五个精壮男人的事情,那个时候,他还不相信。如今看来,此女人的心,不是蛇蝎,也是虎豹!
再瞧自家主子,怕是当真上了心思了。
影电到底比冷风老沉,“主上,有些话,属下不知道能不能说。”
君翊寒不语。
影电便当他是默认,缓缓道:“花灯那夜,属下瞧着主上……竟不似虚情假意。如今她说那番话,主上当心,玩火自焚……”
君翊寒闻言,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缓缓合了掌,蔷薇抵在手心里,像是一根刺已经深深扎进了心里,想拔怕是会粘血带着肉。
“我只因是你,若是旁人,你是知道的。”君翊寒忽地回眸,声色凛冽。
影电闻言,立时颔首不再多言。只是就因为他有此反应,影电便更是确定,此番受尽折磨的怕不单是吟风楼里独立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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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夜宴
东宫夜宴。
人群三两相聚,有些轻浮的公子哥儿挑眉望着一旁负手独立的君翊寒。有人羡慕他能与秦卿姑娘有过一段美丽情缘;有人可怜他这么快便要被太子殿下夺去情人;更有人嫉恨他,区区一个质子,前途无望,有何德何能,入了秦卿姑娘的法眼。
守在外面等候的小奴才赶紧地跑了进来,在暮澜修的耳边说了话。只见暮澜修脸上浮现出灿然的笑容,立马迎出去。
众人目光紧随他看去。
只见那女子一袭广袖罗仙群,头绾了简雅的倭堕髻,青丝垂肩,玉簪斜插。玉带绕臂,暗香萦际,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袅娜纤腰不禁风,略施粉黛貌倾城。真真是倾国倾城,貌比姮娥!
秦卿叫暮澜修牵着手走进屋子里,无疑成为众人的焦点。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秦卿受之泰然。
美目流转,静静地寻找到在人群的公子寒,清俊眉目淡然若离,他卓然其中,如鹤如松。
暮澜修喜不自胜,凤眼笑迷离,“我方才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秦卿忽地一滞,笑道:“殿下盛情邀请,秦卿怎么会有不来之理?”
“只是可惜,二弟这几日病恹恹的,不能过来热闹一番。”
暮回雪……
自那日拒绝了他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她。那般儒雅的公子,单纯没有心机,怕是唯一对她无所无求的人了。
“我一不在,皇兄便在卿儿跟前说我的不是?”身后忽地一声轻叹。
秦卿忙回身看去,正是执扇浅笑的暮回雪。
且看他面色微苍白,唇若点漆。白衫翩然,衣角染了墨梅,别是一番风姿。
他看着她的眸子依旧清亮,浅笑着走进,道:“皇兄宫里热闹非凡,我那里倒愈发显得冷清,独坐着倒不如前来,还可与秦卿说说话,解解乐。”
暮澜修莞尔,“还是秦卿这一味药及时,瞧得出药效极快。”
秦卿听得出他嘴里的言外之意,也不去理会,上前关慰问道:“你病了?”
暮回雪欣然,已是满足,“只是受了点风寒而已,早已痊愈。”他言罢,眸子闪着异样的光彩,询问道:“你,如何?”
“我?”秦卿瞥了眼身边笑得灿烂的暮澜修,道:“我自然很好。”
暮澜修还想说什么,却被暮回雪地叫住,“皇兄,方才我瞧见父皇母后的御辇正往这边来,是不是该出去接驾?”
果然,暮澜修脸上一正,忙对秦卿道:“我去去就来。”他抬首张望着外面,急迫地要出去一趟。
秦卿目送他离开,忽地转过笑脸向暮回雪,“这般明显的想要支开他,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说?”
只见他眉目清澈,引着她到了宫殿的偏僻角落,“秦卿……你可知道他此番邀你进宫,是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回秦府的!”
秦卿心中自然清楚,却还是不明白似的笑道:“可是,夜宴一结束,我是自然要回家的啊?”
“你还不明白吗?他想要得到的人,从没有失手过!他早便言明要娶你为太子妃,今夜晚宴,便是要领着你给父皇母后过目的,不过是走个形式。过了今晚……一切都是铁板铮铮的事情了!”暮回雪颇是激动,说着说着脸颊竟也红了起来。
许是他一口气说得又快又急,忽地伸手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竟还继续道:“咳咳……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秦卿的手腕被他拉住,只是他一介文弱书生,举不动枪,拿不起剑,哪里能带她走?
“走,能走哪里去呢?”
暮回雪站定,急道:“哪里都可以……”
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决然道:“秦卿,七夕前夕,我便是听闻大哥向父皇说起了你,还提醒了父皇当年与秦丞相的约定。大哥虽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但……但他绝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你可信我!”
秦卿自然相信,只是……她想起那七夕之日,他在月老祠前,相思树下的誓言,忽地心中伤感地问道:“所以七夕那天,你才会在月老祠前对我说那一番话?”
“不……”暮回雪提及当日之事,仍旧心有芥蒂,难以释怀。“那一番话确确实实是我心中所想,只是……”
忽地他眉目凄然,似是知道某件事,又道:“只是当我知道你在鹊桥之上,收下君兄的花灯……我心里还是舒坦的。”
不是舒服,天知道他一点都不舒服,那一日浑浑噩噩,不知所终。终于在一夜风雨里伤了风,久病不见好,不是病没好,而是心病无法治愈。
当他听说她选择了君翊寒,心里是舒坦,是的,是舒坦。
“君兄其人,确会是个好归宿,你能选她,我即便输了,却输的心服口服,心甘情愿!”
暮回雪苦笑道:“君兄比之大哥,确是让人放心得多。”
让你放心吗?
是君翊寒的戏演得太好太足了么,你竟是一点都没有瞧得出他心里的世界吗?
亦或者,你永远都只看到人最善良的一面,你看君翊寒,是;你看我,也是。
“君翊寒……”或者说月邪,说谁都好,都是披着那张冷冷清清一张皮的男人,永远不会把掏出来给人瞧个通透的男人,秦卿叹了一口气,含着苦意的笑,道:“我是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怎么办了,命便是这般,我也无法的。”
“可是,为何?”暮回雪无法参透她与君翊寒之间的纠葛,“我马上去找他,让他带你走!”
大殿中央,君翊寒正与秦显轩交谈着,忽地转过眉眼,正碰上秦卿望将过去的目光。
她淡然道:“不必,我不会跟他走。”
“究竟是为何!”
“因为我爱他。”
暮回雪一僵,倒吸一口凉气,僵硬了半晌忽地猛地又是一阵咳嗽,好似要把胆汁都要咳出来了。
爱,这般沉重的字眼,她竟都可以这般风轻云淡地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