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二人剑拔弩张,不欢而散,僵了两日。甄世万除却予嫂子请安能看到几眼崔嫣,余下时光根本逮不着,闲暇时刻故装无事,在北院外头转圈溜达,好容易见她探出来,那小妮子却形如撞了鬼魅一般,惟飞来白眼一枚,又缩了回去。
再说甄廷晖这边,自乖乖遵着父亲圈勾,改了策论的几处,完成心头事,待妥却迟迟等不来父亲批示,只怕是老爹又被什么事给绊住,落了清闲之余,不免又记挂起崔嫣。
想那小妮子平日稳稳妥妥、激不起什么浪花的人,来了这么久,还不曾见她哭过,却被自己撞得痛哭流涕,怕还真是哪里摔出什么问题,念来想去终是有些不安,这日临入了夜,好歹甩了曹管事,将其打发回去,偷偷摸摸地去了北院那头,将沉珠悄悄叫了出来,要她把崔嫣唤出来。
沉珠听甄廷晖是来特地寻崔嫣的,脸色变了一变,捏死了衣角将唇肉咬得紧紧。甄廷晖哪里察得出来半分,见她迟迟不动,着急搡了她一下子,催道:“怎么回事?天色不早了,快些去喊她出来,等会儿黑透了,又是到处不便了!”
沉珠不晓得甄廷晖从哪日开始竟守起礼来,昔日他拉自己求欢,又何曾顾得上天黑天明?不觉心底的恨意又是升腾了几分,既是厌崔嫣,又是恶自己,唯独对面前这一心念着的男子气不起来,顿五味齐汇,身子发起抖来,被甄廷晖推了一把,方才醒过神来,压了心头怪异,振作精神道:“嫣儿姐去夫人那边伺候完,回了一趟屋子又出去了。”
甄廷晖奇问:“去哪了?”沉珠见他关切着紧,愈是暗恼,切齿道:“说有些透不过气儿来,闷得不舒服,去外屋乘一乘凉再回屋。”
甄廷晖只将不舒服那句听了入耳,想定是撞出个荤素,这可不得了,那丫头还死活硬着性子不愿看大夫,细问了去处,多一句话再顾不上说,便撇了沉珠转身飞身而去,不消两下便到了跨院的小瓦院外头,推了门栅,果真见崔嫣一人并膝坐在棵粗围树荫下的石墩上,身上蒙了一层甫升上的桂魄银光,入夜起了些风,飐了及地裙袂略微飞荡,因侧身相对,只露出半边脸颊,看不大清楚神色,只是专注盯了不远处一点,也不晓得是在看风景还是在想心事。
原崔嫣入了夜,避了家人,将那枚由红布裹着的珍珠掩鬓由双格柜内拿出来,先去了东院。那日他当着家中一干人的面领了这小玩意,点名是赠予王妃娘家的内亲女眷,她就算每日戴了在头上也是正大光明,无甚大碍,偏偏舍不得,只藏在屉内,偶然瞥上一眼,蜜甜无比,如今再看,却觉疮疤一道横竖心间。
偷偷在甄世万寓所门外,她将那掩鬓一把摔于地面,物什啪声一落地,撞到石头上磕掉了两颗珍珠,一根每日由她好生擦拭保管、视如珍宝的钗子顿面目不全,碾落泥尘,掩了光辉,背过身子提裙离去,惊了屋内人也不知道。
扔就扔了,偏要扔在他门口,偏要叫他看见,她也是气自己果真如他所说,一派小孩子的心性。稀里糊涂之间,痛感又生,又没法子跟任何人说,只好去了小瓦院一人独坐发起闷来。
甄廷晖看得呆了片刻,俄顷上前两步,竟是有些不敢扰了她清静,步履放轻许多,远不如往日那般大大咧咧,直至走到跟前,她居然还没曾发觉。
再一拢近,探下半边身子,甄廷晖才察觉不对劲,她一方玉背一搐一弹,竖耳一听,啜泣之声虽是压得极低,却是分毫不落地飘入了耳帘。他一讶,跳到她前头,这才清楚见她面容甚是惨淡,不过两日不到的时光,似是抽走精魂一般,十分憔悴,一时脱声喊道:“嗳,你怎么又哭了呀?”
崔嫣禁他一骇,瞪他一眼,背转过身子,抹一把脸。
甄廷晖情急,拢过去问道:“到底是谁欺负你啦?还是前日摔出伤来了?”
崔嫣闷声不语,见他愈贴愈近,非要问个清楚明白,终是将对甄世万未了结的心火转到甄廷晖身上,呼一下站起身子,扬了头颈:“小奴又不是豆腐做的!”
甄廷晖见她确无大碍,放心大半,却还是不离。崔嫣见他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想着自己如今一个人释释憋屈都不成了,禁不住道:“少爷就不许小奴独自呆一呆么?天色不早了,少爷该回屋歇息了。”
甄廷晖早已惯了崔嫣待自己冷眉横眸,并不以为忤,反舔着脸笑道:“你不愿意同我说,我也懒得问,近些日子背书我已是头大如斗了,况且你们这女儿家的心思层层叠叠,拐一百八十个弯。可你一个人在这儿哭哭啼啼,都吵到东厢那头了,我哪里歇息得了,要不先把眼泪擦了,没什么天大的事情,纵是有,也轮不到你来扛!”说着,抬起袖口,径直送到崔嫣面前,趁她不备,竟是替她擦了一把。
崔嫣禁他那只手温存一碰,就地呆了片刻,抬眼一望,只见甄廷晖目色难得绵软敦厚,平日的骄戾气消了大半,想着那人如今待自己竟还不如甄廷晖,连亲手揩干自己的眼泪都舍不得做。
可笑以为自己耳聪目明,遇对良人,没料竟是眼盲心堵,择错终生。
打算既是重得了新命,便苦挣奋扎撇去羁绊,自寻君子,自许情意,没料到头还不如旁人替自己操算得好。
只这一腔付错了的情爱,也不知能否收回,更不知何日能收回,想来更是添了几分绝意,只觉老天给自己这多一条再世之命,实在无谓,又实在浪费,在家中不得爹爹亲厚,未婚夫也是另觅佳人,如今竟只配得上当妾室,顿又生了多时不见的卑意,觉这尘世间竟是没哪个人真对自己好,何必又耗去那一条起死回生之命。
甄廷晖见她脸色忽明忽暗,甫才告诫自己不去多问了,见她神色恹慵,有些看淡之意,终是忍不住心如鼓锤,气道:“嫣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这不是是要急死我吗?”
崔嫣看他这样着紧,只觉似是寻着个出口,虽还是不好说明,但对他已是扭转了几分坏感,面色终是活了回来,扯了扯唇道:“小奴只是有些想念乳母,觉得自个儿长了这么大,不曾让她过过几日安心快活的日子,如今又离了家,剩她一人,叫她时时牵挂小奴在外头过得好不好惯不惯,故心中不安罢了。”
甄廷晖眉目一动,也不迟疑许久,将崔嫣腕子一拉,道:“走,我陪你去看看你家乳母。”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那啥老大叔霸王伪萝莉……谁霸王谁还真不一定!
46 第四十三回
崔嫣讶异,竟是忘了抽出臂,本是该笔直拒绝了,却是鬼使神差并不言语。探视养娘杨氏,哪日都行,她积了好些日子假,只要提前报备一声,出府回家也是合情合理,可这口气一赌了上,便再难下去。她偏偏想此刻暂且离了这甄宅,离他愈远愈好,甚至想若是私离了宅院,就算是被执一顿家法赶出甄宅,再不见他,倒也是庆幸之事。
甄廷晖虽一口承诺带她出府探人去,免不了也是有些一时冲动,多少还是惴惴,想着自己近日虽是表现尚可,父亲管得宽松了些,毕竟出门还是得经允可,只此话已出,若是反嘴,岂不是叫面前这妮子瞧贬了,况且见她私下偷偷摸摸地落泪,该是真已想家想到了极致,起了些惜玉怜香之心,终是决定下来,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畏惧,信誓旦旦保证:“不妨,咱们快去快回,你家离咱们府上也不过几条街巷,近得很,我叫青哥那小子守在侧院,届时给咱们开门便好了。”
崔嫣再不犹豫,点头答应。甄廷晖见她应承下来了,喜不自胜,将原本心头的后怕老早抛却一边,一想着能单独同她相处一回,连那家法都顾忌不上了,叫她先候着,先匆匆去嘱咐了青哥一通,才复转回来,同崔嫣借了夜色,经了侧院,悄悄离了宅子。
虽是已进了夜,未及宵禁时分,街上尚有三两人群,犹风月场所林立的柜坊街市,还是颇为热闹。
甄廷晖怕被人瞧见,领了崔嫣避走短巷隐道。他是个风月领袖,花柳班首,久不出来胡混,早就闷杀了,隐约听得墙外欢笑人声飘来,已是万虫挠心,痒得不得了,霎时恨不能立马呼朋引伴,去往相熟馆肆好生放纵一回得好,待崔嫣见他神色不对头,东张西望,疑问了两句,他才回了神,扭过颈子朝崔嫣道:“嫣儿,稍后你见了你乳母,再同我去逛一逛夜市可好?”
崔嫣出来呼了几口新鲜空气,又行走一番,动出一身碎汗,胸口已是宽敞了一些,愈发不愿回去那叫人憋气的樊笼,听他这话,也只是飞快应道:“好哇,全听少爷的。”甄廷晖料不到她今日大大变作另一个人,非但有求必应,还恁爽快,早已暗下雀跃欢呼。
不消一炷香的辰光,俩人已是到了崔家屋院侧门。崔嫣怕被人看见不好,非叫甄廷晖在巷口等着,自己则咚咚扣了门环。开门的正是小婵,一见自家姑娘,又是惊又是喜,来不及多问便一拍腿脚:“这可不巧!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老爷夫人这些日子都不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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