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玉侧目看去,木门虚掩的屋中堆着几个箩筐。里面装满了食物、衣服之类能带走的东西,加上来时所见的空村,心知老者所言非虚,“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我们跟您一起走?”
老者罢了罢手,垂眸看着摇椅上的人,沉声道:“不。你能走,他却不能。走了便是死路一条!”
“为何?”惜玉惊道。
“伤他的腐尸养于此岛,解药自然也长在此岛,内服不能断药,外敷须得每日采集新鲜的药草,若是离开必死无疑!你若是留下,他自然也得了活路,可江水涨潮时极有可能淹没整座小岛,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老者目光犀利,分析得头头是道,“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亡要划算,是去是留你自己好好斟酌一番。”
“老人家,江水淹没小岛的可能有多大?”两个人留下来会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若是走了,萧舒靖必死无疑!
昨日若不是他临危不乱,两人必定早就尸沉江底,永世不能得见天日;昨夜若不是舒靖以身为饵,缠住了红衣女子,两人并定丧生在腐尸的鬼爪之下了。在他重伤垂危、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如何能舍他而去?
“据老夫所知,十年之中,仅有一次江水只涨到半山腰。”听她所问的话,老者心知她已然做出了选择,叹道:“留下,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时间不多,当真不再考虑了?”
惜玉轻轻摇摇头,用万分坚定的语气说道:“时间不多,老人家带我去认认草药吧,交待好了你们也好早些离去。”
见她留意果决,老者也不再多言,吩咐哑女将收拾好食物被褥等留了一部分,提起背篓便带着惜玉去了后山的杉木林,仔细的交待了如何辨认药草、如何熬药、何时更换纱布等等。
回来时哑女已经将屋里收拾妥当,两人合力将喝了药的舒靖架进了屋中,轻放在铺好被褥的木床上。老汉则开始收拾东西,两人忙完了便出去帮忙,将要带走的东西往渡口搬去。
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渡口边的小船已经装得满满,爷孙两人先后跳上了船,老汉在另一头掌舵,哑女站在甲板上挥手道别,渡口边的惜玉朝她挥手致谢,眼睁睁的看着岛上仅剩的一条小船渐渐远去。
到了夜里雷电交加,倾盆暴雨打得茅草屋顶沙沙作响,夜色深沉,屋中却仍旧亮着灯,烛火摇摇曳曳忽暗忽明。油灯下的女子坐在矮凳上,舀着旧蒲扇守着火炉,不时扇上几下,熬药的锅子中兹兹作响,始终保持着微微的沸腾。
第二天,惜玉早早的就醒了,稍稍动了一下惊觉浑身酸
痛,睁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矮凳上,竟不知何时睡着了。幸好炉子上的药锅没事,药液还有着温温的余热,这一夜的辛苦总算没白费,惜玉这才安了心。
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去厨房舀了只土碗过来盛药,黄鸀黄鸀的液体散发着苦涩的蒸汽,闻闻都觉得难受,反正她是绝对喝不下去。昏迷的萧舒靖毫无知觉,被惜玉扶了起来,捏住下巴端起碗将药灌了下去,呛得他咳嗽连连。
每咳一下,胸膛就剧烈起伏一次,整张脸痛苦的皱在一起。惜玉急忙将碗放在一旁,一手压住他胸膛,一手拇指挑住他下巴,食指点在喉间,让药液轻松的滑了下去。
想来想去,为了避免他再次被呛,惜玉决定去厨房舀个勺子过来,一勺一勺的舀起来喂下去。这次倒是没呛着他,就是唇角漏出的药汁顺着下巴滑了下去,沁湿了干净的衣衫和被褥。
吃一堑长一智,这也提醒了她,熬药时,千万不能睡着;喂药时,不能端起碗直接用灌的;还有就是下次喂药时,必须先用汗巾围在他脖子上,免得弄湿被褥。
按照老者的吩咐,早中晚各喂一次药,午时须得更换外敷的药泥。换了是哑女,此事可能简单之极,可惜玉偏生是没伺候过人的,只喂个药就手忙脚乱的花了半个时辰。
爷孙两留下的食物种类少得可怜,好在都是些能长久存放的,大米、土豆、红薯、南瓜等等。幸好在漠上时依米教了她煮饭炒菜,乌烟瘴气的厨房里一阵乒乒乓乓过后,总算是饭菜全上了桌。
匆匆忙忙的吃了饭,连碗也没来得及洗,惜玉便舀起屋角的背篓和药锄出了门。雨停后的天空依旧是黑沉沉的,随时准备着下另一场雨,暴雨洗涤过的清晨,葱郁的树林中笼罩着阵阵草木香味,连泥土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红杉林立,蕨类丛生,惜玉穿梭在茂密的树丛中,浑身被露水打湿也全然不顾,照着背篓中的样本去采集药草。幸好都是些好找的,不到一个时辰就找足了一天的药草,沿着泥泞的山路往小屋返回。
从半山腰远远望去,江面的水位升高了许多,先前的渡口早已经被淹没,连芦苇荡也被江水吞噬,只见几丛稍高一些的芦花,随着拍击岸边的潮水来回摇晃着。
老人说过,至少要一月才会开始退潮,只下了一夜的雨,水位就升高了这么多!照着这速度,恐怕要不了半个月,整座孤岛就会被淹没!难道一切的努力都只能是白费力气么?
忧心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等到她回到院中时,早就将它抛到了九霄云外,与其与担心老天爷的安排,倒不如担心自己能不能在午时完成任务来得重要。不管老天如何安排,江水是否会淹没整座小岛,她现在必须要竭尽全力的救萧舒靖。
将内服外敷的药草区分洗净后,为了赶时间,惜玉将炉子和石臼搬到了一起,坐在矮凳上不时往炉子里添柴,用扇子控制着火候大小,一手用石杵捣着药。
捣好了药泥时辰刚好,给炉子添上柴后,惜玉直接将石臼搬进了屋中,摆在床头的椅子上。学着老汉的样子将舒靖衣服拨开,解开纱布条活后,轻轻的将纱布和着干燥药泥取了下来,因为隔着一层纱布,药泥完全没弄脏伤口,原本腐烂发黑的伤处也停止了腐烂。
换好了药泥,又喂了汤药,事情并没减少,又是匆匆的煮了午饭匆匆的吃。吃完了饭,又得将上午被露水打湿的衣服,以及刚才换下来的纱布舀去清洗,不洗明天就没有干净的纱布更换。
这一整天没一刻是闲着的,洗了衣服回来又得熬药,又得做饭吃,还得熬明早的药。这一整天忙活下来,惜玉只觉得浑身似是散了架一般,到了夜里熬药时,又是坐在矮凳上睡着了。
早晨起来自然又是全身难受,浑身没一点力气,却还得坚持着。根据昨天手忙脚乱的经历,惜玉决定改变了一下今天的行程。
首先是熟饭时就把一整天的饭菜全煮了,反正天凉不会坏掉,中午晚上只要热一热就能吃。
采药草时,也可以多采一些,熬汁的药草不必非要新鲜的;中午熬药时,可以将晚上的一起熬了,这样的话,下午洗完衣服回来就不必再忙碌,吃完晚饭熬好明早的药就可以休息。
这么一计划,果然节省了大把的时间,也不必再熬夜,只是依旧没多少闲的空当。果不其然,做什么事都是要动脑子的......
☆、第六十八章不回去了,好不好
转眼双十天数过去,萧舒靖胸膛的伤势渐渐愈合,面色也恢复如常,只是人变得更加清瘦起来,且又迟迟不见转醒。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惜玉深知此事急不来,只能耐心的慢慢等待。
伤口开始结痂后,已经不需要每日外敷药泥,忙碌了半月多的惜玉也渐渐闲下来,只是天气依旧坏得很,仍是夜夜下雨,水位也在天天上升。惜玉明白大自然的力量仍何人都无法与之抗衡,只能选择默默的承受,等待上天的安排。
半月前到江边洗衣需要走上两柱香的路,现在出了院门后,沿着崎岖的山石阶梯往下,走出几十个阶梯就能到达,比先前近了许多。
她还不懂得洗衣时可以用搓衣板搓,可以用木杵敲,可以用脚踩,屋中放着的衣杵,她一直以为是用来擀面的。每次洗衣都是用手揉搓,等到洗完衣服直起身子时,才觉得腰背似是要断裂一般的酸痛,却还得拖着疲惫的步子提着桶慢慢往回爬。
其实衣服没必要天天洗,惜玉是怕太脏的衣服会很难洗得干净,宁愿天天洗不怎么脏的,也不愿隔几天洗一次很脏的衣服。今天有些例外,惜玉坐在台阶上愣了许久,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犯了难。
萧舒靖的衣服被早被她用来裹伤时糟蹋光了,仅剩两套,其中一套还被老者治伤时划了几道口子。昨夜找来针线想将衣服缝起来,却不料那细细的绣花针不比宝剑好使,衣服没缝好不说,双手却被扎了好几针,十指连心。稍稍碰到就疼得紧。
原来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简单,原本以为那种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农家生活会很悠闲惬意,却不料事事都有各自的难处,不去亲身体会一遍,永远不知其中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