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闭着眼睛的颜妃浑身一阵颤栗,被泪水泡红的双眼豁然雪亮起来,一抹狠绝闪现在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
苏妃压在她双肩上的双手渐渐下压,像是要将自己全部的重量压在颜妃身上,直到压得她喘不过气,开始反击为止,“你表哥的心意你比谁都清楚,将来继承江山的人一定是她的孩子,你的儿子只能沦为笑柄,被人唾弃。没办法,谁让你这个做娘的不肯帮他、替他谋划一个锦绣的将来呢。”
颜妃止住了抽泣,眼神渐渐冷凝下去,心中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来。
的确,苏妃说的话句句属实,现在萧舒靖距离皇位只一步之遥,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不管不顾的跑了回来,将来他君临天下的话,皇后的位置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挖出来送给她,何况是一个天下?自己的孩子就算是长子又如何,江山之争,谁还顾及得了兄弟之情,当今皇帝不也是杀了自己的兄长太子殿下才夺来的皇位么!
难道自己的孩子也会重蹈覆辙不成?难道自己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骑到自己头上去么?
不,她绝不答应!她这十年来的青春年华不能白白付出,是她的东西,她绝不会再退让半步,谁也别想坐享其成,就算是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可是她那么厉害,自己又能拿她怎么办呢?颜妃低头思索一阵,黯然道:“她那么厉害,身边的人又全都帮着她、护着她,凭我们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她?”
苏妃腾出一只手递到颜妃身前,对方迟疑了一下后才握住她先伸出去的手,苏妃嫣然一笑,将凳子上坐着的人拉了起来,开解道:“你还没看清楚么,她口硬心软,虽然屡次对你恶言相向,可是却在暗地里三番几次的帮你,你对付她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我怎么对付她?暗杀?还是下毒?她身边有表哥寸步不离的守着,没用的....”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底气又萎顿下去,颜妃整个人无力地垂坐在凳子上,目光直直的落在了石桌上睡得正熟的孩子身上,眼中满是厌恶,恨声道:“我现在最想毁掉的不是她,而是……而是……”
苏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脸,只见她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如此强烈的恨意,那抹狠绝愈来愈凌厉,渐渐演变成了杀机!
苏妃是个精明的女人,很会把握时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所以她立即便替颜妃分忧解难,建议道:“别急着毁了他,他可是你手中一张最厉害的王牌,毁灭得要有意义才不枉他来这世间一趟。”
颜妃收回了目光,也收起了眼中的杀意,回身斜视着苏妃,冷然道:“你什么意思?要我杀了他,然后嫁祸给公主,然后呢?”表哥他会杀了公主么?不会!
因为他不会相信云惜玉会杀一个孩子,更别说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骨肉!而且,就算真的是云惜玉杀的,他也绝不会让她偿命,他没必要为了一个跟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孩子去杀自己的挚爱。
聪明如苏妃,自然看懂了她眼中的轻视,也听懂了她话中的鄙夷,也不与她生气,只是笑道:“没有然后,莫说你表哥不会相信,就算公主当着他的面杀了你的孩子,他也不会拿公主怎么样。”
“滚!”颜妃霍地咬牙喝了一声,这些事实她拼命的不去想,不愿面对。当被人毫无顾忌的说出来时,犹如一把把利刃扎在了她的心上,鲜血淋漓,却没有办法能缓解得了她的痛苦,只能咬牙苦撑下去。
“人都不喜欢听实话,毕竟实话都是太伤人的,呵!”苏妃笑了几声,收回了搭在颜妃肩上的双臂,将手背在身后悠闲地踱着步子,走出了好几步时才停了下来,背身对着颜妃说道:“让你表哥误会她、杀了她的念头你就别指望了,你该想的,是怎么利用你手里的这张王牌,让她误会你表哥。”
“让她误会?”颜妃若有所思,呓语般地重复着这句话,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昏昏沉沉的。
“没错,她的身体你知道的,上次你就把握得很好,若不是你表哥搅乱了一切,现在她已经魂归地狱了。”苏妃豁然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颜妃,直到对方的视线与自己对上时,才又说道:“她的身体经不起大喜大怒等等一切过激的情绪,只要你把握得好,立时就能要了她的命,而且还会让你表哥浑然不觉。”
“浑然不觉……”颜妃呓语般地重复着苏妃的话,视线牢牢地锁住了石桌上孩子小小的身子,以及红扑扑的脸蛋儿。
☆、第一百五十九章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啪’的一声,一叠信封被人摔在了地上,屋中的几名侍从将头抬得老高,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的空气,仿佛自己只是屋中摆设的一尊雕像。
并非是他们失职,而是因为那些信封都是用火漆封口,楼中的侍从都清楚,这是军机急件,如果没有主人的吩咐,他们连看也不能多看一眼。
一旁立着的男子摇了摇头,蹲下高大的身躯,默默地将散落在地上的书信一封一封地拾起来。
“速度命人将信送出去。”坐在白玉书案后的楼主长臂一挥,将刚写好的信笺递了出去,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极力平息心中的怒火。
严楚那个混球!居然敢公然的抗命不遵。
加上方才这一封信笺的话,他萧舒靖已经足足下了六道撤军的命令了。可严楚不但不撤军,反而激流勇进,正领着军队往京城方向杀将过去,不到京城绝不回头。
严楚非但无视他的命令不说,还回了数封回来,谴责他萧舒靖不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极力的劝说他应该一鼓作气冲进京城,将他的兄长萧易寒从皇位上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是!”一旁的侍从上前行礼朗声应道,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信笺,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没用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韩成将乱七八糟的书信整理齐整后,又将它们放回了刚才被掀下来的地方,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严楚的做法是正确的,已经到了这一步,早就没有退路可行了,倒不如一鼓作气的走到底。你不该再被儿女私情牵绊下去。”
“他是我皇兄,我不过是气昏了头,想狠狠的给他一个教训罢了。与儿女私情无关。”像是想证明些什么,瘫坐在椅子里的萧舒靖霍地一下子便坐直了身躯,极力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么?有没有你自己心底最清楚,好好的考虑一下,该做个决断了。”韩成语气冷然,态度强硬。根本没有半点属下对上司的样子,倒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
屋中的萧舒靖直勾勾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茫然地涣散开去,呓语般地重复着韩成的话,“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么......”
是,骗不了。
他当初起兵就是为了从萧易寒那里夺回自己的妻子,可现在她已经在自己身边了,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还有必要去对自己的兄长赶尽杀绝么?没有,父皇在天之灵最不想看到的,恐怕就是他们兄弟相残的场面。
这小子,究竟还在犹豫些什么?韩成立在他的身后,继续言道:“舒靖。小家大家你要区分清楚,不能再把这天下交给萧易寒屠掠了。我知道你是想给他机会改过自新,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些话说到了萧舒靖心尖儿上去,心中一时间全是负罪感。只因他一声令下,多少的将士抛头颅扫热血。只为能将自己的尸骨铺成他通往龙椅的道路,可事到临头,他却退缩了。
韩成双臂搭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让一个有恶迹的人改过自新,和让另一个有才有德之人取而代之,哪一样对天下最好,你心中想必已经有了决断。舒靖,不要再退缩了。”
不要再退缩了.....一时间,萧舒靖脑海中全部充斥着这句话,心中的许多个角落也在叫嚣着,蛊惑着让他抛开一切,只为登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座,到时,他才能真正的自在逍遥,才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保护好想保护的人,对了,她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一闯入脑海,心中叫嚣的无数个声音顿时便安静下去,唯剩下一片清明,萧舒靖紧抿的唇渐渐放松,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翘,跟着自己的心意走,立即起身便风一般的离去。
萧舒靖像是一阵风般刮进屋中的时候,并没能看见靠坐在栏杆上来回晃动着一双赤足的惜玉。
柔和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似乎能看见那皮肤下隐藏着的血脉,微眯的双眼上翘起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尽量躲开那刺眼的阳光,尽情地享受着这春日里难得的日光浴。
毕竟,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