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委屈,被师兄一双媚眼盯得发毛:“萧颛他也没必要撒这个谎。”
师兄脸色忽然就阴得厉害,他沉声问我道:“那你给我好好说说,你究竟是信我还是信他?”
我隐约觉得这问题会惹出一身风流债,便含糊其辞:“我亦不知。”随后便看见师兄明显失望的神色。
我随便将话题扯开去,不知不觉说到钦天监。一番海侃后师兄酸溜溜地道:“里面无论哪个老头子都没师父高明。”
我揶揄他道:“师父高明,怎没觉得你高明到哪儿去。”
他似有深思地看我一眼。
我仍然不愿放过先前那个问题:“那萧颛说师父要云游四方……”
师兄不耐烦地打断我:“你还真信他?”
我苦恼的并非这个信不信的问题,“万一陛下一个头疼脑热把国师之位给了我,我身份岂不是要露馅?”
师兄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他若有所思:“确实可能,是我疏忽了。”
我忐忑地看他反应,“这么说,萧颛并未胡诌了?”
师兄立刻恼了:“阿湘你活腻了不成?敢从师兄这儿套话?!”
我见他似乎真动恼了,不免有些害怕,便缠上去转移话题。师兄却再不肯多说,只叮嘱我要好好养伤,毕竟这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想起那一剑,我委实为我的莽撞发怵,也不免有些戚然。
我这一伤养了很久。
每日待在房内躺着,想起来活动手脚都会被绮蓝大惊小怪地拖回床上,再不济也得拖回软榻。
听师兄说京外无业寺的杏花已经落尽,转眼间入了四月,要到清明时节了。
师父告了假,要回老家给师娘祭扫。我听师兄说过些师娘的事情,于是每年清明时我都觉得师父像是老了不少。
然而事情远不止此。
清明刚过没几日,师兄忽然脸色铁青地捏着一张请柬,气冲冲地撞开我房门。
“趁火打劫……”师兄很是愤怒。我觉得奇怪,下朝回来也不至于这么犯恼,便问道:“怎么了?”
师兄将那张请柬往我这儿一扔,我打开一看,即刻不安起来。
趁着师父不在,萧颛特地选了这个时候为师兄与“云湘”在王府设宴,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我隐约猜到萧颛良苦用心,“看样子师兄你那日贸然来救我,让他起了疑心,说不定已查到东风馆去了。”
师兄扶额而叹,忽然捏起个兰花指朝我妖魅一笑,惊得我浑身寒毛直竖。
“君君君君封遥你发什么疯……”我口舌不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师兄轻笑着朝我靠来,贴在我耳边呵气如兰:“若是他疑心,你就当个真男人好了,顺带给师兄赎身……”
我手一抖,泼了他满身茶水。
6
6、一湘烟雨两重天 ...
萧颛很会选时间。
师父正好不在,剩下我与师兄留在府里,许多事情没法做主。师兄找了些借口,萧颛那儿却更厉害,将师兄的托辞统统挡了回来。
是祸躲不过,我只得认命。
今日是四月十一,萧颛于王府设宴的好时候。
师兄并未在外头骑马,而是同我一起坐在马车内。
近几日天忽然热起来,我很是怕热,便将衣领稍稍拨开一些,即刻遭到师兄的白眼。
“绮蓝,给她理好。”师兄将绮蓝叫醒给我理衣裳。
我从不知男装能热到这步田地,在绮蓝魔爪下挣扎一阵,最终只有投降,从师兄那儿夺来折扇拼命扇风。
师兄斜起媚眼鄙视我:“你当心些,别露馅了。”
我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师兄,待会儿我给你勾搭个师嫂怎样?”
师兄怜悯地看着我:“你死心罢,若是别家千金看上我这弱不禁风的小师弟,你可就惨了。”
我对师兄的威胁很不以为然。我提前打探到了消息,萧颛今日请的全是男人,哪会有别家千金小姐跑来凑热闹?
出门前我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铜镜中分明一位弱不禁风的病弱书生。我还特地换了张人皮面具,我就不信萧颛那厮还能男女通吃——即便我长得像他心底那个云折湘。怀疑我身份又如何,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了我不成?
我得记住,我早已死在了三年前。
由于我常常混迹京城内外,茶馆酒楼戏院没少去,故萧颛的各种小道消息我捞得不少。
比如萧颛昨日上哪儿听曲了,赏了戏子多少银子,去哪家找花魁姑娘了,在朝中与太子怎样斗智斗勇了。
但萧颛传得最广的风流轶事还是他与二姐怀潇的所谓纠葛。
萧颛讨女子欢心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厉害。他曾带二姐去赏杏花,带二姐踏青、听戏,甚至请京城里手艺最好的师傅给二姐制了一套首饰,名曰“杏花天”。
那套首饰还是我请人给首饰师傅绘的图,我只不过贪那些酬金,却意外为萧颛作了嫁衣裳。
因此我那日揣着酬金自首饰铺子里回来,抱着师兄哭得声嘶力竭。
到瑞王府大门前时我思绪刚刚好自过往中浮起。王府大门上两只灯笼亮得正好,师兄给我个眼色,随即递了请柬。
此时并未有人注意到我俩,师兄在我耳旁道:“你可得记住你身份。”
我用折扇戳戳自己额头,有些不耐烦了:“是是是,我现在是个男人。”
不过我说这话时声音弱了些,加之我与师兄姿势太过不同寻常。
我忽然就想多了。
但想多的绝不止我一人。
我话音刚落时后背忽然传来一声笑,十分不合时宜。师兄额头青筋明显跳了跳。我回头看去,是位刚让下人将马牵走的公子,身形瘦长,一张本还看得过眼的俊脸上顶着对明显的黑眼圈,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师兄的黑脸在见到这位仁兄后收敛起来,顷刻间化成假的要死的笑容。
“原来是张兄。”师兄不紧不慢地上前与他客套。
张公子大大方方还礼,目光却忍不住往我这边瞟:“这位是……”
“这位是君某师弟,云湘。”
“张公子。”我很有礼貌。
张兄忽然兴奋起来,“是那位常年不出府的云公子?公子云湘?”
他忽然这么热情我有点吃不消,便点了点头。
张公子忽然十分欢快地跑进府去,跟被狼撵了似的。
我问师兄:“这谁啊?”
“吏部尚书之子,大名张陵远,我通常叫他张兄,给他算过几卦。”
我很好奇:“结果怎样?”
师兄不自然地咳了咳:“命中注定烂桃花。”
我理所当然地想到师兄的常用伎俩,便开始鄙视他:“莫非他连妾室也收不到好的?你收了他多少银子?”
师兄伸出一根指头,“一百两。”
我十分感叹,原来说烂桃花就值一百两,看来以后若是说桃花朵朵开,那还不得赚死。
不过吏部尚书真是太有钱了。
在王府外稍稍逗留,我与师兄被王府下人引进了王府畅音园。
萧颛在这方面很舍得花钱,侍妾只有两三个,说是不愿给太多脂粉钱,却专门在王府里辟了一处园子,专门用作宴请雅集。
虽听说他此次请的多半是至交好友,但就我刚刚遇见的那位张兄而言,我觉得他请的多是狐朋狗友。
但踏入畅音园后,我便再没心思琢磨他到底交了什么好友,而是不得不认为这是场鸿门宴。
水榭歌台,凉风送爽,落英满地。
畅音园四周并未筑墙,而是引了一条活水环绕四周,将园子与其他地方隔出,以小桥相连。园子中央掘了个荷塘,北边有片小杏林,与周围不同草木相映成趣。杏花凋落即随流水而去,分外雅致。
这畅音园与无业寺后山那间我待过的小园子,几乎一模一样。
周围莺歌笑语不断,我站在师兄身旁不自觉地颤了颤。
“记得警醒些。”师兄再度警告我。
萧颛此时尚未现身,因此座中毫无顾忌言谈甚欢,不远处有人似乎注意到我俩,也不知朝同桌人说了什么,一时满桌人都朝我俩看来。
我看了许久才认出那嘀嘀咕咕之人是先前的张兄,便恨恨地磨牙,拉着师兄道:“走,我们坐那儿!”
师兄不知忌讳什么,似笑非笑道:“你当真要坐那儿?”
我没想太多,眼中只有那桌两个空位,便肯定地点点头。
师兄忽然笑得极其猥琐,整张脸看起来像只得道狐狸:“好,我们过去。”
气氛在我与师兄上桌后愈发诡异。
周围七八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似要从我脸上看出花来。我迷惑地摸摸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一桌人倒抽口气,纷纷摇头,仍盯着我看。
估计是这群人的怪癖吧……我摇摇头,想夹些开胃小菜。一双筷子忽然将我筷子打开,然后慢条斯理地朝桌中伸去,每样菜都夹了些送到我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