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若二楼是位武林高手,我今日便栽在这了。
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我忙不迭往旁躲去,待那人出了一楼,将大门关上后,我才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与我想的很不一样,二楼空空荡荡,唯有一套简陋的梨木桌椅陈于二楼中央,桌案上笔墨俱全,十余册书堆在桌上,遮去了镇纸下压的东西。
照理说湖心楼里藏的都是宝贝,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
好奇驱使下,我走近梨木桌,随便拣了本书翻开,发觉是本诗集。
字体娟秀,端端正正的小楷,一眼便能瞧出是女子手书。我将书翻到最后一页,瞧见上面一列题字:麟德二十三年。
前有那些宫人的闲聊,我忽地想起了麟德二十三年究竟发生何事。
这还是萧颛当时在无业寺同我说的。麟德二十三年,齐淑妃难产而死,留有一子,便是现今太子萧须。齐淑妃死后,萧须被皇帝交给皇后抚养,圣上念着齐淑妃旧情,便将萧须立做太子。
萧颛是皇后所出,只比萧须晚那么两个时辰。皇后却偏袒萧须,连皇帝都看不过去。
我目光朝旁挪动,看见了“卿卿”二字。
“卿卿”正是齐淑妃小字。
那人来此翻看这些旧物,为的便是睹物思人?莫非刚才出去那人是太子?
我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将书册往桌上放好,尽量摆成原样。
师父常常告诫我们,皇族是非多,一个不好便粉身碎骨。而且师父贵为国师,我与师兄一举一动都被人明里暗里紧紧盯着,便更要小心谨慎。
眼下赶紧挑几件珍品书画离开才是上策,我转身时冷不防撞上什么,抬头一看,霎时呆住。
眼前之人神情冰冷,不偏不倚拦在我去路上,瞧着我的眼神仿佛带了利箭,要将我浑身上下穿数十个窟窿。
萧颛他怎会在这里?!
4
4、应是当年旧情|事 ...
我呆若木鸡,萧颛冷笑逼近,细细打量我一阵,才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
“你居然还敢进宫?!”萧颛语气颇为不善。
我讪笑不止,“殿下大人有大量,草民路过,路过而已,只是进来看看……”
我自个都能听出这话简直假到天边,萧颛本就是人精中的人精,眉梢往上一挑,朝我冷笑道:“皇宫禁地何时成了你家后院一般来去自如?”
我心一横:“殿下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萧颛冷着脸朝我伸出手,见我没反应,声音顿时拔高:“你自本王这儿弄走的玉牌是不打算还了?”
我记得很清楚玉牌从我袖子里掉出去,我出门时特地翻上房顶找了找也没见着,便老老实实答道:“丢了。”
萧颛立刻怒了:“你把它丢了?”
“不小心丢了……”我很头疼地揉太阳穴。
萧颛脸色很自然地再冷了一层。
他与我胡扯这么久,除去要问我玉牌下落,估计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他记忆中那个云折湘。
我胡思乱想时萧颛忽然问道:“东风馆遥公子是你什么人?”
我也没打算替师兄保全名声,“我是他……不,他是我老相好。”
萧颛神色变得十分诡异。我焦急万分不知如何辩解,他忽然修眉一蹙,冷声道:“别动!”
我很听话地一动不动,萧颛却直直朝我伸手,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将我面上的人皮面具揭下。
我这回是彻底惊恐了。今日出来只戴了那日萧颛见过的一张人皮面具,这层面具一卸,我就是被他看见了真容。
事情麻烦了。
揭下我面具后,萧颛目光刚刚落向我,便露出了震惊神色。
“你是……折湘?!”他迷茫地看了看手里面具,又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我十分心虚亦几分复杂地答道:“不过小小女贼罢了,殿下这是何必。”
萧颛明摆着不信,十分肯定地道:“你一定是折湘,当年你没死。”可随即他又面露迷茫,“但为何云相会那样说……”
我假笑道:“殿下一定是认错人了,别人一直叫我阿素。”
我俩正僵持时,楼下忽然传来侍卫声音:“殿下!”
萧颛很不耐烦:“何事?”
“宫内有刺客,殿下您没事吧?”侍卫相当尽责。
萧颛看我一眼,并没说话。楼下侍卫问得愈发急切,令我有下一个眨眼他们便会冲进来的错觉。
见我如此反应,萧颛微不可见地笑了笑,随即低身凑在我耳边说道:“阿素姑娘,你说本王若是将你当做刺客交给他们,你会不会死无全尸呢?”
我咬牙切齿,暗道萧颛这小子果然是愈发的没良心。
我原以为我这样的已算是够狠的,当着师兄的面叫萧颛的名,用师父的话说叫良心被狗吃了。我看萧颛这样,估计是良心被猪吃了。
楼下侍卫开始用力拍门,我一颗心几乎跳到喉咙口。正是这时萧颛忽然道:“你们退下罢。”
“殿下!”门外侍卫仍不死心。
“无妨,退下。”
看他暂时不想拿我开刀,我顿时松了口气,往一扇半敞的窗子悄悄挪动脚步。
“又想溜走?”萧颛似笑非笑地瞅着我。
我往后撤的步子很不甘地缩了回来。
萧颛眉眼说细不细,说粗不粗,俊得分寸正好,可想见皇后是怎样的美人。
他一直沉默,脸色却愈发的难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然而当他看见桌上那堆书时,他脸色即刻变得令我心惊肉跳。
我脑中立时蹦出这么个想法:莫非刚才在二楼看这些书籍画册的,是萧颛?
可萧颛看齐淑妃遗物做什么?
我出神时萧颛冷不防出手点我哑穴,待我回神只有怒瞪他的份。
萧颛唇角扬起细小的笑意:“敢这样瞪着本王,也不怕本王待会儿命人剜了你眼睛?”
念及我只有一双眼睛,还不似师兄那般,一双眼睛能千回百转欲语还休,怒火冲顶下也唯有忍了这口气,琢磨哪天去他府里洗劫一通。
转眼间萧颛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了,屈起手指敲桌子道:“给本王老实交代,否则不解你穴道。”
我想师兄解穴的功夫应该不差,怎么着也轮不到求萧颛给我解,但好汉不吃眼前亏,遂佯作委屈地点点头。
萧颛满意地解我穴道,问我:“你究竟是谁?”
我酸溜溜地道:“殿下您这不白问嘛,我就叫阿素,没别的名了。”
萧颛凉凉地看过来:“有名无姓?”
我讪讪点头,立刻遭到萧颛白眼。
但下一刻萧颛便换了神情,略带发怔地看着面前一桌旧物,低声问我:“那你为何潜入此处?”
我总不能当着他面说我要倒卖皇宫里的宝贝。见我答不上来,萧颛缓缓起身,毫不客气地逼近身来。
“为何潜入此处?”萧颛步步紧逼,令我喘息不得。他身上气息熟悉而陌生,恍然间勾起我不少回忆。
然而这等要紧时候,胡思乱想最要人命。我惊惶看他,不知不觉中已被他逼至墙角。
或许是急中生智,我蓦地想起哭得一脸花的小虎,便道:“殿下您何必为难草民,草民不过替城外难民弄些银子……”说到后来声音愈发的低。
萧颛愣了愣,忍俊不禁,“此话当真?”
我后知后觉,恨不得自二楼地缝直钻一楼以逃之夭夭。
只不过令我想不到的是,萧颛竟答了我无心之问:“只因多事之秋,江南大旱暂且不提,边境也不消停,难免有些无法顾及之处。”
我只得附和着叹道:“殿下辛苦。”
萧颛盯着我不放,“老实说了罢,你究竟是谁?”
我答得虚情假意:“草民名唤素香,被逼无奈行走江湖,还请殿下给个方便。”
萧颛又问:“哪个香字?”
我道:“香炉之香。”
萧颛仔细瞧我,“怎不是潇湘之湘?”
我顿时一个哆嗦,没敢再说。
萧颛自顾自地道:“别去经年,本王甚是想念一位故人,只是多方打探也寻不到此位故人下落,不知阿素姑娘可否帮本王这个忙?”
我没注意他话中重点,满怀期盼地问道:“殿下不会追究草民潜入皇宫罢?”
萧颛白我一眼,“应当不会。”又道:“你仔细看本王。”
我心道反正他一位王爷容我草芥小民看看也掉不了肉,便大大方方看着他。萧颛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会在这里?”
我一句行将出口的话险险咽了回去。
彼时春寒未褪,他将冻得哆嗦的我自水中拉起,第一句便这样问道。然而我此刻反应及时,却不知再作何应答。
我曾悄悄回去过无业寺,趴在别院墙上远远看着他落寞背影。
爹考虑得十分周到,对他谎称我早已死去的同时,连衣冠冢也给我建了一座。他多次去相府,只一次是为了找我,其余时候全是为了二姐,直至我等到心若死灰。
此刻他却让我看见他心尚未死,使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