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湘!你给我回来!”
心里一阵阵抽痛,呼吸也艰涩无比。我抱着软枕呜咽出声。
马蹄声再度逼近,师兄几乎贴着马车嘶吼:“阿湘你回来!我找到药了!”
我没有答他。
“你出来!别跟他进去!”
我抿唇不语。
“你给我出来!”
马鞭狠狠地抽在车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将我惊住。
然而此时已来不及了,绮蓝拿着令牌,伸出车帘示意,马车狂奔着进了宫门。我撩开车帘朝后看去,宫门旁的侍卫将师兄的马匹拦下,他想追进来,但萧颛似乎早在宫门旁设下了众多暗卫,十余人一齐动手,将师兄擒伏于地。
我不忍再看。
我失魂落魄地被带到了宫闱深处,待马车停下时,我朝外看去,才发觉这是一处我从未来过的宫殿。绮蓝扶着我下了马车,我刚刚拨开帘子,便看见了在前面不远处等着的萧颛。他表情晦涩不明地看着我,似是在等我过去。
有那颗药丸的支撑,我此时已经好得多,便在绮蓝的搀扶下,朝他一步步缓缓挪过去。
然后在他身前拜伏于地。
未等我双手着地,他已将我手腕捉住,沉声道:“地上凉,起来,不必多礼。”
我顾不得大不敬的罪名,抬头傻傻地看着他,竭力想从他脸上找出另一个影子。他似乎发觉了,问我道:“君封遥没追来?”
我摇头,“追来了。”
萧颛再问:“为何不随他回去?”
我刹那间泪如泉涌。
51
51、离歌且莫翻新阕 ...
萧颛将我安置在了东明宫。
我在东明宫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一觉睡到华灯初上,醒来时枕边已湿了一片。绮蓝带我进来后便没再出去,而是随侍在我身边。见我醒来,绮蓝默然递上一盏茶水。
我抿了一小口,低声道:“茶有些涩……”
绮蓝换了一碗温水给我,我喝得急了,一个不慎呛到,连连咳嗽。
喝了温水,绮蓝将另一碗黑色药汁递来,顺带塞给我一枚药丸。我低头看了一眼,问道:“这药里没别的罢?”
绮蓝不温不火地笑,“即便有,夫人又能怎样?夫人既然进来了,便是将自家性命看得极重,否则现在还在国师府里等死。”
我附和着笑了笑,将药一饮而尽。
我不忍让师兄看着我日渐憔悴却束手无策,也无法想见若我不在了,师兄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就算是为了师兄,我也必须苟延残喘地活着。
可这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
我在床缘怔怔地坐了一阵,想起师兄被人擒住的场景,胸口便疼得厉害。
“师兄怎样了?”
绮蓝脸上有几分漠然:“擅闯宫禁是什么罪,夫人不会不知道罢。”
我腾地站起,怒道:“他答应过我不伤师兄性命!”
绮蓝道:“夫人不必担心,只是将国师大人关上几天,以示惩戒而已,否则这宫禁以后岂非人人能闯,那还了得。”
我勉强松了一口气。
有宫内的药材供着,我很快开始好转,萧颛几乎为我下尽血本,各式各样的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往东明宫供来。
然而萧颛自那日后便没再出现。这样一连十几日,我也渐渐放松下来,时不时往东明宫外走动。
萧颛登基之后,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后宫中仅仅有几个徒有名分的女人,并且品级都不高。因此我自进入宫禁开始,便不断有人来东明宫附近探听消息。
天愈发地冷了,前两日夜里开始下雪,直至今日都没停。我捧着手炉,望着窗外簌簌的落雪,不觉中叹了口气。萧颛没来,绮蓝也不曾给我说过师兄的事,更没有带我去看师兄的意思。这么冷的天,师兄没有旁人照应打点,在牢里该怎么撑过去……
窗外传来宫人嬉笑打闹的声音,我将窗子推开一些,看见几个宫女正在庭中寒梅下相互追逐,将雪揉成一团,相互丢掷,中庭一时热闹非常。我带病之身,没法与她们一同玩耍,只能徒在殿内羡慕。
“在看什么?”
“在……”
我蓦地惊觉这不是师兄的声音,转头看去,萧颛披了满身落雪,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瞧着我弯弯地笑。他身后有个眉目清秀的小内宦,将伞上的雪在外面抖了抖,关门退了出去,留我与他站在殿内。
“你若是想出去玩,多穿一些,叫人同你一起出去就行。不过天太冷了,你别玩得太久。”
我抱着手炉,紧张地退了小步,低声道:“臣妾不敢。”
萧颛唇角微笑染上一缕阴霾,“为何?”
我心内恐惧更甚,慌乱中竟朝他跪下:“陛下恕罪!”
萧颛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怕我?”
我浑身冷汗,不敢答话,萧颛倏地拔高声音:“说!”
“臣妾不敢……”
一只手猛地探到我身前,将我衣领拽起,与他正面对上。我死死咬唇,一个字都不敢说。
良久,萧颛终是放过了我,我伏在地上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萧颛绕过我往旁走去,我惴惴地用余光去看,看见他走向一只玉盘,将玉盘捏在手里看了看,猛地摔在地上。一星碎片朝我飞来,我下意识闪过,仍被碎片在颊边割了一道。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见我受伤,却碍于情面没上来问我。
“我为你布置了整整五天……”萧颛苦笑,“这里尽是我为你亲手置下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若是能领会我这番心意该多好……”
我在他炽热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我本不想让你恨我,可如今,还是……”萧颛摇头,“我知道你想去探望君封遥,绮蓝在外面等着,你随她去罢。”末了,他眼神渐渐尖锐,轻声加了一句:“只给你两个时辰,明白?”
说了这事,萧颛即刻就走,一分一毫都没耽误。我揉着酸麻的腿起身,才发觉外面跪了一地的宫人,想必是听见了里面动静,顾不上是雪地就跪了下来。我扶着门框,示意他们起身,便去收拾东西。
萧颛说是给我两个时辰,实则来回便要花去将近一个时辰。绮蓝带我上了马车,一路颠簸着去向天牢。
擅闯宫禁的罪名可大可小,但当绮蓝明明白白说出天牢两个字时,我仍忍不住颤了颤。
马车在风雪里缓慢行进,大约半个时辰后,终是停在了天牢附近。绮蓝将我带下马车,一路送到天牢门口,对守门的卒子说了两句,才对我道:“有人会带夫人进去,时辰到了我自会领夫人出来。”
我仓促点头,随着狱卒往里走去。
天牢外看不怎样,内里修得极为坚固,将外面风雪尽数隔绝,令我稍稍安心。
狱卒领着我一直走到底,指着旁边道:“这间。”并给我打开了锁。
“有劳了。”我点头,往他手里塞了一支玉簪,狱卒当即笑了笑,冲我会意地点头,随即离开。
这间牢房还算干净,但比起平日住的地方简直是天差地别。我站在牢房门口,看着里面背对我站着的人,低声叫道:“师兄……”
他错愕地回头,迟疑地叫道:“……阿湘?”
别来不久,却恍如隔世。他消瘦许多,显得狼狈不堪。我看得鼻尖泛酸,猛地点头。师兄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大步上来,将我紧紧搂住,几乎让我喘不上气。
虽然隔绝了外面的风雪,牢房里仍是阴冷无比,我发觉师兄抱着我的手透出丝丝凉意,连忙从他怀里挣脱,上下打量他:“你没事罢?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说不上好,可也不坏。”师兄借着火光细细看我,叹道:“你这些日子明明在宫里,怎么瘦了?他没强迫你罢?可曾受伤?身子养得怎样了?”
他的手抚在我颊边,声音蓦地狠戾:“这是怎么了?!”
我发觉慌乱间竟忘了处理脸上的伤,只好如实答道:“被碎片割了一道,不妨事。”
“你说不妨就不妨了?我不在身边就不知照看自己,你究竟在想什么?!”师兄动了怒,“是不是他弄的?”
“他摔了东西,碎片溅脸上了。”
师兄默然。
“我还好。”见他似乎有些僵硬,我连忙抖开带来的衣物给他披上,“你快披上,这儿这么冷,可别冷坏了身子。”
旧话叙完,一时无言,师兄的神色渐渐阴沉。
我心虚低头。
“你可知当时我多气……”师兄喃喃道,“你……你怎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居然任性如斯,不立些家法管教管教,说不定改日就翻了天!”
我连忙依在他怀里,低声哀求道:“以后绝不会这样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绝无下次。”
师兄冷哼一声,“再有下次就打断你的腿,看你乱跑!”
他没走多远,越想越不对劲,我明明病弱至极,却破天荒地强撑一口气出来送他,而且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他心里发慌,便决定回府,一进府里就发觉不对,随手抓了个下人来问,才知道我已经坐上了一辆来历不明的马车。他好不容易追上来,却眼睁睁看着我被马车带走,被人制在宫门前无法动弹,险些气出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