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刚吐出口,迎面就是一阵冷风。
待得军机要事商议完毕時,已是正午時分。左右二相协同出了宫,看着在外等待的软轿,却没有马上坐上去。
沧流水反而哈哈笑了几声,笑够了,才道:“放心吧,封国军队此時正在大肆庆祝呢,一个个都得意忘形,倒是有个副将比较冷静,一直都在叮嘱主将,要尽快拿下蒙勒县。”
“哎,只愿那个流萤儿,能捱得过……”
白皙修长的食指描画着地图上的轮廓,付远涯秀丽的眸子里精光迸闪,“如今,不仅粮食有了,敌人也落入圈套之中,再过不了多久,这场战争也该结束了。”
沧流水腾地跳起身,一个旋身,躲过了付远涯凌厉的掌势。
站在群臣之首的左右二相对视一眼,略一点头,右相便站起身,上前一步,道:“皇上息怒,也许,此事并非付将军折子上说的那般简单。”
右相点点头,道:“粮草中途被劫,至今未能查到丝毫线索,从未打过败仗的付远涯此次突然向敌投降。还有,封国突然出兵,打到了边界朝廷才收到消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太过诡异。实在让人费解呐……”
永岚帝气怒,将付远涯的折子摔在地上,冷厉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他还有脸让朕给他们留生路?简直妄想?妄想?”
这一番言论,倒是得到其他人的点头附和。
他的声音本就如箫管一般好听,此時带了些冷意和怒气,倒显得更加别具特色。
自付远涯“投降”撤退之后,封国军队所向披靡,接连占领东北数个城镇,付远涯领着军队连连后退,直到退至蒙勒县。
付远涯见他回来,双眸一亮,忙站起了身,只等着他开口。
付远涯呈递上来的奏折,字字透出无限无奈与辛酸,惹得人不由热泪盈眶。
她们此時只知道,今日的春风得意楼,会迎来一位贵客。
是啊,就算永岚帝萧明岚不济,那西南处,不是还有个雍王爷么?文武双全、独霸一方的雍王萧明枫,绝不会让这沧浪江山落于外族人之手?
付远涯不知道灵幽宫为什么要自己佯作撤退,对他来说,其实也无需知道。因为他只在乎战争最后的胜利,以及对国土的维护。
另一个姑娘摇着扇子,软着声音道:“他不是总爱让咱们楼子送姑娘去嘛,可是完完整整回来的却没有几个。这一次想是要亲自来选,所以,为了你的小命,还是别弄得太好看的好。”
左相捋着胡须,皱眉细想,片刻后,恍然大悟。
“蒙勒县决不能丢。”付远涯来到桌案前,摊开地图,垂眼看着,缓缓道:“这一次,也算是灵幽宫给我提了个醒,让我想到这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古人诚不欺我,‘退避三舍’,只为夺得最后的胜利。”
说完,他一甩衣袖,匆匆离去。
而对于灵幽宫宫人来说,她们也猜不透那个姓情有些古怪的宫主的意思。
付远涯周身都散发出一种别有的风发意气,那种气质与神采,真真惑人心智。
“哎。”左相摇头长叹一声,眼中透出几分担忧与无奈,“皇上心浮气躁,易冲动,且容易受人言语影响,这样下去,只怕……”
沧流水没有回应,他只是愣愣地看着付远涯——此時正在聚精会神研究地图的人。
而那远在东北的战场,在经历过无数次的交斗之后,连天空都似乎弥漫着尘烟乌雾。
沧流水瞥了他一眼,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偏着脑袋,鼻孔朝上,只说了一个字:“水。”
“左相慎言。”右相连忙挡住他未说完的话,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这江山就算在他手里昌盛不起,倒也不会被其他王朝取代。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流萤儿,若你真征服了明石王,整个灵幽宫都会崇拜你。”蓝俏替她插上一支玉簪,长长的黑发便被束起,简单,却也是别致的美丽。
任流萤偏过脸,迷离的烛光在漆黑的眸子跳跃,然后眸光一转,便是如丝的流转。她盈盈一笑,凝眸窗外,轻声细语,“我才不要你们的崇拜,我只要……纵、横、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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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迎来明石王
彼時夜幕已然降临,后院比不得前厅的喧闹,一派静谧宁然。紫霄便站在后院的一棵枫树下,昏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深陷的眼窝中,深邃的眸子深沉无底。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任流萤心头微微一震。
其实,自从那一日与紫霄初次见面相识之后,她便感觉到紫霄在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神里的深邃与复杂。即便她知道,紫霄是白玉楼派来专门保护自己的,可紫霄的目光中夹杂的,并非只是忠诚那般简单。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内敛寡言、感情淡漠的紫霄,会这么在乎一个只相处了数日的女子。”蓝俏眨了眨眼,笑得深沉而暧昧。
紫霄张了张嘴,无奈,终是垂下眼,道:“你……小心。”
春风嬷嬷摇着美人扇,倚在门边,有一眼每一眼地瞅着那些个满脸好奇与等待的人。
姑娘们百无聊奈地聊着天儿,嗑着瓜子,眼睛有意无意瞥向那后院所在的地方,其实隔着纱帘隔着墙,什么都看不见。
“紫霄。”任流萤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他坚定地点头,她又对他笑了笑,飘然转身而去。
紫霄一怔,看了眼手中的东西,然后五指合拢,紧紧捏进掌心,“好。”
……
春风嬷嬷嗤了一声,“要看就看,要等就等,只要闭上你们的嘴儿?”
还好,她忘记了当時的绝望。
紫霄回神,淡淡然看向她。
“你在做什么?”很清雅的声音,仿若戏台子上或者是书中描写的专属于世家出身的文人雅士的声音,淡然,却也出尘。
春风嬷嬷嬉笑着点头,“正是奴家。”
蓝俏默然了。
不算绝美,却也引人注目。
一時间,春风得意楼中,响起了姑娘们娇然的笑声,连同丝竹琵琶古筝之声接连响起,帘帘纱幕纷纷垂下,朦胧中更添几分迷离,惹得人心痒难耐。
“哎哟,忙着投胎呐?”春风嬷嬷斜了那小厮一眼。
少年略一点头,“我家主子已来了,此時应在后院,你带我将马车放好,还有这一众侍卫,你也给找个歇脚的去处。”
也许是她太过于专注了,以至于她没能听到身后临近的脚步声。
“哎哟哟,你们楼子的生意都够好了,还故意做些个有的没的,有意思吗真是……”
任流萤展颜,漆黑的眸子里瞬间盛满笑意,“我明白的。”她走上前,拉起紫霄一只手,在他的掌心处放了一件物事,“若我应付不来,定会找你帮忙。”
那少年朝春风嬷嬷拱手施了一礼,便随着小厮去了。
没嬷石紫。春风嬷嬷蓦地瞪大了黑框眼,双手一拍,咯咯咯的笑声格外刺耳。
还好,她蜕变了,成了如今会渴望“纵横于天”的流萤。
据说他姓子古怪,颇喜欢将女子凌虐,不少烟花女子皆因受不住他残虐的手段而死去。
紫霄别过脸,不去看她眼中的狡黠,沉默了片刻,才道:“宫主将她从悬崖救回時,我就在旁边。”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从来沉静的目光竟变得有些迷惘,“那時,她其实是醒着的,可双眼里,全是死寂,仿佛……已没有了魂魄。”
于是,这一晚,春风得意楼外聚满了人,皆等着明石王大驾来临。
可是,真正的明石王究竟是何等模样,没有人见过。
紫霄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半晌,仍站在原处。他的手心里,紧紧捏着的,是一只香囊,绸缎面,淡雅花纹,却闻不到丝毫香气。
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原本清醒的人,怎么就会记不得自己当時是清醒的。而那种死寂与绝望,又是要有怎样的经历才会遭遇?
紫霄眸光一黯,直视她双眼,“今日,我必须去。”
她噼里啪啦地说完,才转过身,扬着下巴扭腰走了进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相识连一个月都没有的他,会那般的维护她。
清秀的眉目,藕荷色的唇,双眉之间,一点梅花烙于这清雅容颜增添几分妖冶。
一红衣女子悄然来到一棵树下,左右看了看,才蹲了下来,也不知在树下埋藏着什么。
这一夜,春风得意楼的前厅,不似往常那般喧嚣,原本准备好的歌姬,丝竹乐曲,在那些面无表情一脸端肃的侍卫面前,全成了无用的摆设。
小厮气喘吁吁,指着门口,结结巴巴地道:“明……明石王就……就要到了……”
九尾城城郊,青青的山谷间,可见几处高大的别苑绵延相连。城中人都知道,此被称为“万家庄”。
“我呸?”春风嬷嬷直起了身子,一手叉腰,“你们这些个长了脑袋不使用的东西,少在老娘门前乱吐唾沫?我春风嬷嬷什么场面没见过,还需用传播假消息?哼?你们一个个都看着等着,待会儿明石王大驾来临,老娘保准让那些乱嚼舌根子的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