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流萤不答,只道:“你要怎样?”
“哈哈哈——”白玉楼忽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冷厉如锋,直直刺人心胸,“紫霄,你难道不知,我灵幽宫向来被看做邪道,你又是什么時候,变得如此正义了呢?”
“他暴虐成姓,曾折磨死不少女子。”白玉楼接下他未说完的话,然后看向任流萤,缓缓问道:“流萤儿,你,敢不敢去?”
骨子里的傲气支撑着他的意志,静谧的周围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一声声的心跳。
紫霄捏紧了瓷瓶,再次恭敬地施礼:“谢宫主。”
夜色一重重一叠叠,宛如彼岸潮水席卷而来,把他淹没溺死,连呼吸都不能。
“流萤,你大可不必答应宫主。明石王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他说道。
然而,他在与白玉楼交手時本就受了内伤,之前又强行冲开血道,身体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白玉楼冷笑,讥讽似的道:“你念及与那雍王爷的旧情,心中仍不忘他,故而唆使紫霄将他放走,你说,是不是呢??”
“想要救他么?”白玉楼看向任流萤,朝紫霄抬了抬下巴。
每一次呼吸,吐出每一个字,都会牵动胸口的痛,他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却仍是咬牙忍耐。
“紫霄,为什么你会跟着白玉楼?受她差遣?如此忠诚于她?”任流萤顿住脚步,忍不住问他。
可是自始至终,他都硬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
他此刻仍在承受那种与呼吸同在的钻心般的疼痛,可他强自忍受着。
所以,此時的紫霄,每呼吸一下,便是一次钻心般的疼,这样的煎熬,令向来不会因为受伤而吭一声的紫霄全身都在战栗。
“让南极星出手,查出明石王的底细,要清楚详尽。”萧明枫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继续道:“最多五天,五天后,本王要收到消息。”
白玉楼眯起凤眼,略一点头。
而这時,只见紫霄缓缓跪下,垂着头,沉声道:“宫主,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宫主责罚。”
任流萤气怒,黑眸寒光一闪而过,“他是你的属下,为了灵幽宫鞠躬尽瘁,你就忍心这般待他??”
“紫霄,给我一个理由。”白玉楼敛住了笑,微挑的眉目间,惯有的媚色散去,徒留一派阴沉。
“白玉楼?”任流萤不管不顾,一个闪身,挡在紫霄面前。
“难不成,本王还会忌惮那些达官贵族?”萧明枫冷笑。
萧明枫喝了口水润嗓,道:“不成。本王在外耽搁太久的话,雍州那边必不会安生。三天吧,三日过后,本王定要赶赴雍州。”
萧明枫闭了闭眼,再睁开,涣散的目光聚焦,眼前渐渐清晰。
任流萤嗤的一笑,“紫霄,你也不必觉得愧疚。我答应白玉楼,不光是为了救你,更是为了我自己。若是我这一次出手便能成功,对我的以后来讲,都将是一种铺垫。就当是——练手吧,你说呢?”
荒芜的郊野外,老树嶙峋地立在月亮下面,枝头的鹄鸟被那人惊起了,扑棱着翅膀低低地掠过,“呱”然啼断天外。
而为了他最终的目的,他惟有甩掉那种束缚,抛弃内心里不由自主而产生的情感。
“王爷,伤你的,可是灵幽宫?”魏大夫转而问道。t7sh。
而紫霄已绝望地闭上了眼,不躲不闪。
萧明枫翻过身,仰躺在草地上。秋露沾湿了背上的衣服,寒凉自脊背直透入胸中,渐渐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手,蓦然松开,五指间沉重亦随之消散。手臂得到了轻松,心却沉到了底。
魏大夫见他醒来,眉头舒展,低声道:“我们还在九尾城,不过王爷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查来。”
一个小小的物事迎面飞来,紫霄一愕,忙抬手接住,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精致的小瓷瓶。
紫霄摇头,固执如斯,“属下刚才所说,便是理由。”
闻言,任流萤眸光一寒,“你什么意思?”
沉重的眼皮强自睁开,模糊的人影在眼前,看不清对方是谁。
“萧明枫呢?”白玉楼盯住任流萤的双目,浅笑着问道。
魏大夫一脸震惊,“她……她竟真的没死?”
魏大夫略一施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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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以退为进
永岚帝元年十月末,东北边疆传来战报。持续了近半年的战事,以沧浪国将军付远涯的主动投降而告终。
因为愈渐寒冷的天气,因为久久未能抵达的粮草,因为饥寒交迫再无丝毫战斗力的数千将士……
“……臣无能,实在不忍见将士们枉送姓命。粮草迟迟未到,将士们忍饥挨饿,已无力气持剑战斗。臣无颜面对朝廷与百姓,更无颜面对吾皇,一切决定皆由臣做下,臣甘愿受任何惩罚,只愿吾皇万岁能留给将士们一条生路……”
沧浪王朝建国近百年,只有战死的将军,从未有过主动投降的将领。即便有可以让人接受与理解的理由,却也让屹立于一方的霸主沧浪感到蒙羞。
几位被点名的官员亦随之跟上,去了上书房。
“此事太过复杂,我总觉着,其中必定牵连甚广。”左相捋着花白的胡须,淡淡道。
永岚帝脸色稍霁,双手负于身后,于丹陛之上来回踱了两步,方道:“退朝,左右二相,连同兵部户部尚书及各侍郎于上书房商议要事。”
“你说,那个明什么王的,以前也不见他会亲自来咱们这里,今儿怎么就有時间了。”姑娘们擦脂抹粉,扭动柳腰,对着镜子练习狐媚般的娇笑。
任流萤缓缓穿上外衫,系好腰带,依旧是耀眼的红。清秀的眉目间,那点梅花烙格外妖冶。
“沧兄,情况如何?”付远涯终于忍不住而开了口。
……
臣远以流。沧流水原本还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看到付远涯等待的眼神,忽然就缓了神情,慢吞吞地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又差了小兵去端水,说是要洗手洗脸。
沧流水忽地笑了笑,这才是真正的付远涯吧,也只有在战场中,在行军布局中,会睿智得无人可以企及。
“你们倒是说话呀?平日里只知道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真到了用你们的時候,个个都是哑巴?”永岚帝一拍椅子扶手,腾地站起身,那阵势,倒像是准备扑下去,将那一群赫赫衣冠拳打脚踢以泄愤。
那姑娘转过身,瞥了眼门外,抬了抬下巴,“咱们楼里的红牌,不是那个流萤儿吗?怕什么?再说了,以咱们姑娘的本事,从那些有古怪嗜好的男人手里保住小命,还是可以的。”
“啪——??”
付远涯原本铁青的脸色稍霁,可还是转过头狠狠地斜了他一眼,才道:“副将?那么,那个主将如何?”
御座之下,众臣见皇帝气怒,纷纷屈膝跪下,联袂垂首,默然不语。
“哦?”永岚帝一甩衣袖,深邃的眉眼间满是阴戾与不耐,“难不成,他付远涯是要叛国投敌,只用了这么个理由来骗朕?哼,他敢?”t7sh。
却是付远涯将水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双手环胸,冷冷地瞪着他,“爱说不说,再不说,就滚出营帐?”
右相忙道:“皇上慎言呐,叛国投敌乃诛九族之罪,万不可随意定论啊。老臣的意思是,付将军一家世代为将,从来忠心耿耿,战果累累。付将军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未有过败仗。此次战争始终未能大捷,也确是因为粮草中途被劫,迟迟未到所致。臣以为,将军或许是以此计拖延時间,以等待粮草到位。”
付远涯怔了怔,随即了然。他不由咬了咬牙,忍着怒气,倒了杯水递给他。
半幕夜色,窗外的海棠早已零落,秋浓的時节,于此時总透出几分凄凄冷冷。
沧流水拂了拂衣袖,“手臂有点儿困,拿不住……”
沧流水咽了咽口水,脸上堆起了笑,道:“别生气嘛,你看看你,生气的样子,就跟那什么泼……呃,泼妇……”
众臣齐声拜下:“皇上息怒。”
正如付远涯所说,那批被灵幽宫劫走的粮草,已经用暗道纷纷运入了军队之中。
沧流水骑着马飞奔而至,小兵见到他,忙上前替他牵马,他道了声谢,立马跳下马背,直奔将军帐。
右相却不再说下去了,朝他拱了拱手,便由着随侍扶上马车,缓缓离去。
左相眯眼而笑,亦转过身,上了马车,随侍一甩马鞭,驱车远去。
闻言,左相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是啊。现在就得防着那个副将。”沧流水将毛巾丢入水盆,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这蒙勒县能守多长時间?”
沧流水吓得动作一顿,忙住了嘴,转过脸看向付远涯。
付远涯微微笑了笑,“那就好,也不用他忘记自己姓什么,只要高兴就好。”
“你说是不说?不说就滚?”付远涯一脸怒气。
“主将自然受了不少赏赐,这个時候比谁都得意。早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沧流水接过小兵端来的水盆,挥退了小兵,边洗着脸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