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笑道:“你当我是个傻的么?”
尤氏道:“难为你,夹在两边做人。”
凤姐道:“横竖老太太的意思,太太也不好驳回的,我乐个便宜。大嫂子管着园子里的事,也碍不着我什么,卖她这个财主一个面子,以后我河枯海干了还愁挪不到钱花?”
尤氏笑骂道:“你少来,你们府里这一辈的奶奶们谁有你有钱?镇日扒拉出来还不知多少项呢。”
凤姐道:“我那是小财,前头进来后头出去了,还落下个坏名声。她上次转手做珍大哥那一注金子声音,少说也赚了千两,这两年放印子钱利滚利还能少了?”
尤氏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边又没个在外头做事的人,哪里放印子钱去?”
“外头府里娄奶奶和她亲密着呢,那位是个能干的,每月都过来想必是送钱。后来我撞见了几次,便不大往这边走动了,不是心里有鬼怎么的?”
“你这个猴儿,自己偷桃儿便说别人的果子不是买的,以己度人呢。”
正说着,贾母派人给凤姐送来了五十两银子作为兰哥儿生日酒席费用。凤姐把银子收进匣子里,与尤氏商量筹备。
黛玉见贾母放了话,便知无碍,径直往稻香村去了。
门口果然已没有婆子拦守,黛玉走进屋内,笑道:“嫂子大喜呀。”
李纨见黛玉来,又惊又喜:“什么喜?”
“兰哥儿就要回你身边,老太太还给他办生日呢,这不是喜什么是喜?”
李纨听黛玉说过后,不由得深感贾母老辣,道:“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太太舀着我做筏子,还需老太太出面才有用。”
黛玉道:“你一个带着小子的大奶奶,屋里竟然比我那儿还冷清,还不快拾辍拾辍?那琉璃是个厉害的,虽说老太太有回护之意,只怕她认真降服了银蝶,给兰哥儿添不快呢。”
“她是老太太给的人,不好撇开在一边,我先冷眼瞧瞧她心性罢。”
李纨的禁足开解后,依然不大出去走动,每日只在稻香村做些针指教导贾兰,倒是黛玉宝玉迎春时常来她屋里坐坐,众人下棋谈些诗词,倒也快意。宝钗偶尔也来与李纨说些家务之事,言辞甚为亲密和睦,李纨不由得心下纳罕。
贾兰自回到母亲身边,哭得和泪人一般,紧紧抱着不肯放手。李纨摸着他头道:“都是我不好,让咱们娘儿俩任人欺负,以后不会了。”
兰哥儿的生日在三月初三,贾母想着到时候家里热闹,便在初一的时候把史湘云也借来住一些时。
那史湘云虽然有些鲁莽,偶尔爱刺几句黛玉,与李纨倒还算说得来。李纨知其在家中银钱上做不得主,明里暗里帮助她不少,也送了许多东西给她,时日久了史湘云竟然把她也同宝钗一样看待,有些高兴难过之事也会对她说。
“说句不怕你吃心的话,大嫂子。”史湘云对李纨道:“他们都把林姐姐夸得和花儿一样,我只是不爱她那小性子,最是尖酸刻薄的一张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受不了的。”
“她最可不厉害么?有时候我也怕她。”李纨笑道:“你林姐姐虽然嘴头子厉害些,心地却是很好的,比起有些人面上同你甜言蜜语,背后可劲使坏,那是要强多了。”
史湘云不答,有一搭没一搭拨弄自己头发玩。
李纨知其心思,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看你林姐姐不顺眼,是不是因为你‘爱哥哥’?哟,我也说错了,是‘二哥哥’呢。”
史湘云顷刻红了脸:“我那天大舌头说错话,你们偏不忘,时不时学一番。什么好玩的,也值得大嫂子这般取笑我,我不同你好了。”
李纨笑道:“你可错怪我了。”
史湘云吩咐翠缕舀过一个包袱,打开来道:“兰哥儿生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一双鞋你瞧瞧怎么样?嫌不好我就另做一双。”
李纨接过鞋细细看了一番,赞叹道:“针指都是上好的,你虽不像个姑娘家,女红却是这样出色。”
史湘云沉默了一会,自嘲道:“还不是练出来的?我平时在家里日夜拼命做,一时做慢了她们还不自在。就兰哥儿这双鞋,不知道被她嚼了多少次呢,说什么‘正经自家活不干,在外面接闲事儿’。”
李纨心下怜悯,道:“你一个公爵家的女儿,何以到这地步?今后你随便做做便是,有辛苦的活儿悄悄叫人送来。老太太给兰哥儿的琉璃最会做针线,偏我们母子这里活不多,丢得她整日都闲了,只顾和猫儿狗儿玩闹。她手下两个小丫鬟描花样子捻线什么的也是最熟练,三人做起事来又快又好,比你们爽利多了。”
史湘云眼睛一亮,却还有些惭愧:“平时受大嫂子帮这么多,上次送去的一包银馃子还收着没动呢,怎么好……”
“那不过是过年时多的,有什么要紧的。你一个年轻姑娘爱玩玩闹闹,天天来这边和宝玉他们玩玩是正经,等以后出阁了,想玩也没地儿玩了。”
“哎呀!才说两句好的,又要招我说大嫂子了。”史湘云啐了一口,跺跺脚一溜烟跑出屋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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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回
为着讨贾母的喜欢,贾兰的生日家宴办得极为热闹,戏有酒有,第二日还有说书百戏。那两日众人想着他平时乖巧,无论平时与李纨交好或疏远的,都围着逗他喜欢,贾政自是不必说,连贾赦和邢夫人也赏了他许多小玩意,还特地从东府那边过来,亲亲热热同他说了些话儿。从未受过如此重视的贾兰兴奋得不能自已,脸儿激动得红扑扑的。
李纨看在眼里,不由得百感交集。
虽有李纨亲口许诺,史湘云仍不好意思撒手放开心玩耍,只把一半送来琉璃处,还叫翠缕带给琉璃些戒指帕子之类的东西。
琉璃舀着那些东西给李纨看,笑道:“奶奶快叫史大小姐别这么着,不过几个荷包几根结子罢了,我几天就做好了的。”
李纨道:“收下罢,她是没有,不然会给更多呢。原本娘老子都去了的女孩儿就比常人敏感些,你不要,她以后也不敢送来给你做了。”
琉璃见此便收下了,和两个小丫鬟笑嘻嘻去外头房里做针指。
虽有贾母在背后撑腰,因王夫人那边是放过话的,李纨也不好立马就插手园子里去给她没脸。可巧宫中贾妃身体微恙,派身边得力太监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出来在净花庵念一百卷福心经。李纨与贾妃乃是平辈,又是个清闲无事的,贾母便派了她去,以此抵消些王夫人的怨气。
贾府家庙私观很有几处,净花庵就是其中的一处。庵里面房屋干净,又是在郊外山内,平常只接待贾府宗族内或者世交贵族的女眷,向来清净得很。庵里主持姑子莫言师太极有道行,原先是在外游历的女比丘,后因缘际会留在此,每日诵经念佛不曾懈怠。她与其他惯会与富室交接的圆滑之人不同,是个虔心修行的。
李纨打点收拾过行李后,辞了贾母与众人坐车到净花庵去了。贾兰在贾母处暂住,此行仅有碧月素云和几个聪明能干的丫鬟仆妇跟随。
李纨一向深居内宅,几乎没什么机会外出走动,此番出来倒也算个意外之喜。到得庵中,与莫言师太互相问候过后,莫言吩咐小尼收拾出后院极为洁净清幽的几间房子给李纨住,又忙着打点念经事宜。
李纨来此本来也是应个景儿走过场,诸事自有庵中人料理,平日不过问她几句罢了。她吃了几日斋菜,又逛了逛山中景致,觉得很是新鲜。
莫言得了闲,也会和她说些福理轮回报应之事。李纨原先对于这种事是半信不信的,经薇婂仙姑那奇遇后,便是万分敬畏这冥冥中的满天神佛,说不得洗耳恭听。
“每个人的运势都是命中注定的,这里缺了些,那里少不得就补将上来。还有一种说法,南方有一位救苦救难九天幻池燃灯大圣母,她殿内有千万展天下命灯,皆是凡世中有福之人的本命神灯,哪位积了德,她便加些圣油,那人运势就更好些;哪个不慎造孽,油尽灯枯也是有的。”
李纨不由得听得痴了,脱口而道:“要是有这圣油买,便好了。”
莫言笑道:“奶奶好风趣儿,这又不是寻常物事,哪里买它得?除非神仙开的铺子哩。”
最后一句话却是点醒了李纨,神仙开的铺子?她不是正好有个空位楼么?
夜间,李纨进入空位楼,把此事与画奴说起。画奴道:“回主子,这种东西甚是难得,去星云界里需高价才能购买得。这般东西,我们都叫它‘幸’,形态不一,有时是石,有时是水,倒不好一概说得。”
李纨推开星云界的门,顿时觉得此处与别处大为不同。其他界商铺背景皆是白天,永不日落,唯有这里夜幕低沉星光满天,每一个铺子里都悬挂着美丽的星光之灯,照得和白昼一般。
还有一点令李纨惊奇的是,别处铺子里店主都几乎不在柜台前,唯有这里家家店都有店主,个个都在店内悠闲侯客,似乎不用回自己世界打理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