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太一见儿子这么用功,心里就发酸,这么用功的儿子怎么就没考上呢。李姨娘那个贱人的儿子,从小就跟废物一般,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做了一年的样子怎么就考上了。这老天怎么会那么不公平呢?
“太太。”
章太太见儿子拉住坐在自己身边:“好孩子,不就是一次么,你父亲当年还考到三十多呢。你别委屈了自己。”
章幼闿脑子格外灵活,见章太太这样子,便晓得要如何做,忙垂头做了哭状:“儿子不要紧。儿子没有下苦功夫,让母亲失望了。儿子从现在就努力,下科一定夺得魁首。”
章太太听了高兴,连连道:“好好好。我儿有志气。只要你愿意,肯下功夫,还愁有什么做不了的事么?这一科解元还五十多了,我儿比他年轻百倍,聪明百倍,下科一定能中。”
章幼闿连连保证着:“儿子一定用功读书,决不让母亲失望。儿子到时候中状元,点翰林,给您挣顶一品诰命的凤冠来。”
“好好。娘就等到那一日。”章太太心里乐开了花,接着道,“咱们去你舅舅家,请他请个学问好的,咱们拜状元为师,到时候看那些个主考会瞧不上你的文章?”
章幼闿一听要去拜师,还要拜状元为师,只觉得头脑发疼,他这才肆意了几日。章幼闿忙道:“儿子在家用功便好。上回娘也是请舅舅邀了先生给儿子讲文,儿子是一点也没有进步,反而觉得乏力。就请娘还是让儿子在家读书吧。儿子一定用功读书。”
章太太这次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的脑海里只有那么一条,那就是章幼闿没中,是因为那个老师没名声,若是状元的学生,这京城里早就传出名儿来了,到了乡试的时候,主考官定是要录取的,难不成连状元学生的文章都瞧不上?
章太太硬是把章幼闿架去了。
才一见到黄老爷,黄老爷便笑着对章太太道:“二妹,你来一下。”说着令人把章幼闿带到书房去跟少爷们玩。章幼闿同舅家的表兄很是玩到一处,一听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去了。
章太太道:“大哥,什么事?莫不是吴状元不肯教导三儿?”
黄老爷摇摇头,从袖口掏出一张单子示意章太太看了。
章太太拿将一看,顿时愣住了:“这……这……大哥,这是从哪里来的?”
“贵州布政司送来的,吏部正在评定,我有认识的人在那,便送了过来。”
章太太紧紧地捏着那单子。那上头正写着章延闿过去三年在兴义县的政绩,字字好字眼,文章朴素地介绍着章延闿的历来政绩。那些字刺痛着章太太的双眼。
“吏部打算怎么放?”
黄老爷看着妹妹一张铁青的脸道:“兴办儒学,宏博教化,又有金鸡报晓,已然是优等,补个放知县。”
章太太将单子紧紧地握在手中,喘着粗气,胸脯上下起伏着:“朝廷就没有人了?!让那个混账评了优等?还实缺外放?真是没有人了。他倒是狗尾巴翘上了!”章太太气得够呛,逼问着,“外放到哪里?”
黄老爷晓得妹妹的脾气。章幼闿这次又没中举,儿妾生的混账儿子,却在外任上混出了成绩,实缺出任知县。以前的现金鸡,声教昌明,偏又兴办儒学,所在县不但革去从无举人的头衔,还一口气中了七名。更有学生申明,章延闿自己节衣缩食,为学子造福。再加上平日里在当地俗事上也很能干,因此……
黄老爷道:“拟放扬州府仪征县。”
章太太只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扬州府,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上等的肥缺,仪征县那又是什么地方,那是盐商聚集的地方,盐道衙门就设在那。
那是扬州府的肥缺。那个小子居然放到那个地方做知县,毫无作为也能混个优,三年之后再身任知府,倒比章老爷的官品还要高。到时候,要让这个庶子为自己挣诰命?不行,绝对不行。庶生的孩子怎么能超过她的孩子。
“大哥,你一定要想法子,把他弄走。决不能让他去仪征。大哥,你一定要想想法子。三儿这次乡试又没中,已经几日没吃没喝,成日里愁眉苦脸的,我去看他,他整个人都扑在了书上。我一说,他就说不能让老二比过去,他丢不起那个人。要替我挣个面子。大哥,决不能……”章太太一想到儿子,那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黄老爷忙让妹妹不要哭:“你别哭啊,哭能解决什么事?”
章太太眼泪汪汪的看着黄老爷,还是忍不住抹眼泪。
“好了,若是没有周旋的余地,我会同你说?”黄老爷示意她不要再哭了。
章太太果然不哭了,忙擦拭着眼泪:“真的?有什么法子?大哥你快说,多少钱我都出。”
黄老爷笑道:“哪里要你的钱。这点事我还不帮忙么?只是,让他还当教谕那是不成了。实缺出任县令已成定局。”
章太太又忍不住哭起来:“这有什么用。他是七品,是有官身的,三儿什么都不是。难不成让我回去看那个姨娘的脸色?大哥我看够了。这辈子我再也不要看姨娘的脸色。你忘了当年我们在那个贱人手下是怎么熬过来的?”
黄老爷沉下脸,当年的事他也不快活:“你说这些做什么。”
“大哥,你就忍心看我再走那一步么?”
“你以为我能只手遮天?你以为我能做到什么地步?只是已经拟好的,你要找出什么来?是要免职还是要流放?”
“外叔祖……”
“不要什么事都是外叔祖,外叔祖能不能胜任首辅还不得而知。这是关键时候,你想让人察觉出来?坏了外叔祖的前程?二妹,我告诉你,外叔祖若是不在了,你我都不好过。你以为,那人为何要把这个拿给我?因为我是个员外郎?我告诉你,你的那点事,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人家正愁不能给外叔祖添堵呢。只要外叔祖在,哪怕是次辅的位置,咱们都好办事。你懂不懂?”
章太太愣愣地点着头。她跟大哥的日子好过,就是因为外叔祖一路高升,高升到父亲不得不重视他,不得不处置那个姨娘。因为外叔祖她才过得好,这棵大树不能倒。
“那怎么办?”
黄老爷道:“县令是当定了。地方却是可以换的。”
章太太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地方?”
“湖广布政司。那里正闹流民,朝廷官员最不想调任的便是那。到那里,可行?”
章太太忙点着头:“就那里。”
章延闿哪里知道这里头章太太下了功夫,他接到自己的任命文书。
出任知县是意料之中的,只是这地方,却是湖广布政司的襄阳府郧阳县。
这是流民聚集处,短短五年曾经爆发过两次流民起义,是最艰难的地方,可是再艰难,也还是要上任的。
一家别过兴义县送行众人,悉数启程忘郧阳去了。
郧阳为四川山西湖广三地交界处,流民甚多,怎么处置流民,这成了章延闿日后立足的一大难题。
他借调了历年的文书,尽可能的多知道一些,希望日后有用。
这一日,坐船由汉江往上走。才走不过十里,便停船,只因天色瞬间黑下,雷声阵阵,不一会儿,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便听人说道:“前头有船撞在一处了。快救人!”
第98章初临(上)
可是偏偏天黑雷大,船家偏畏惧出事,不敢营救,呼救声不少,真正能救助的少之又少。
“老爷,这是无法的事,我们这等大船就是开过去,人也没了,要那等小船操纵方便。才能救人。”船家苦苦劝慰着章延闿。
章延闿站在甲板举目望去,借着火把的亮度,隐隐约约能见到那两艘船地模样:“你只管开过去。我见那船还未沉,现在过去救,说不定还能救起一两个人来。”
船家只是不肯。
章延闿冷笑道:“我晓得你是为什么。救一个人上来我给你五两银子。”
船家一听心里欢喜,可是还是不肯:“谢老爷赏。只是老爷,咱们得船靠上去,若是碰着那船便不好了。您出的起钱,只要这说一声,立马有人办。”
章延闿只看着他。
船家一听忙吆喝上。
一听救一个人五两银子,瞬间那靠岸的小船都摇了上去。
章延闿披上,看着那江面上点点灯火,不禁道:“还是钱管用。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都是虚扯。”
船家赔笑道:“出家人那是有的吃才说那些个话的,若是像我们又要养家,又要交税纳粮,哪里能顾的那些。我收了老爷太太的钱,就要保您平安到地方。银子,哪个不爱?我也爱那五两银子。可是我这船上水工一年的工钱。只是,您花钱雇了我的船,我就不能想那些旁的,是不是?”
章延闿向船家拱手歉意地道:“倒是我误解了您,给您赔不是,还望您海涵。”
船家忙侧了身子:“小的哪敢但老爷您的礼。您心善,愿意救人。”
章延闿指着那边道:“这里常出事么?”
船家道:“吃江里饭的哪里能有不出事的时候?十有五六都是要出事的,只有小心。怕是天突然黑了,一时瞧不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