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家的又掰着手指道:“这都到了年关了,什么都涨价了。今日咱们买的菠菜,两斤就要二钱五分,一斤猪肉二十个钱,三斤面总共三十个钱。奶奶算算这都是多少了。”
世芸听着高安家的算计,不由地愣了:“这么多?你记得这么清楚。”她没想到高安家的会记得那么清楚,更没想到每日只是花这么点,总共在一处,却是不少银子,照这么算,章延闿一年的俸禄若不是精打细算,还入不敷出。
高安家的笑道:“奶奶是大家出来的,两位姑娘平日里哪里会留心这些琐事。我们吃用都是自己的,自然要精打细算。”
“你一个月月钱是多少?可够用?”
高安家的道:“我那口子是一个月一吊钱,我是五百钱。若是像奶奶这样吃什么都买定是不够的。”
“那要怎么做?”
“要该想着法子省钱了。比如说鸡鸭什么的最好自己养,生了蛋可以自己用,吃的菜也可以种。
我看了后面一大片的院子都是空荒,打理出来却是可以种不少东西。”
世芸听了立即打点着置办,买了五只鸡,那空地上现在是什么都种不了,只得等了开春再播种。平日里一应用具都精心打算,她还做了账本,一笔笔的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跟高安家的学会了还价,虽然过的比以前大有不足,但是她却觉得十分的有意思,每天高高兴兴的去鸡窝收鸡蛋,或许跟那卖菜的说上几句话。这种日子实在是有意思。
章延闿的日子却过得有些紧张,开春后,就要准备新一年的进学,学政要考究本县秀才的课业,这是让郝知县最纠结的时候,每次他都会因为这个叫上司一通训斥。他已经交待了章延闿:“无论如何,这次至少不要骂的那么凶就好。”
第六十四章日子(下)
这个地方的人学习的热情还是有的,不过大家都只奔着秀才不用交租纳粮的名头去的,一旦进学了,便不再埋头书本,有的竟从商做贾。
章延闿走访了好几家一家都不愿意,这些个秀才不愿意读书,无论他怎么说人家都不愿意。只要他不提让家里的孩子去乡试,这些人对他还是相当的友好的,甚至提出去见学政大人也是可以的,那学问就免谈了。天气是潮热的,章延闿是燥热的。
没有学生的县学是宁静的,章延闿这日翻身坐起,屋里已经没人了,世芸也不在外间。她这些日子到显得很快活,让人养了鸡,每日高高兴兴的去数又收了几个蛋。也好,去看看她做什么。
高安家的说要把以前收来的鸡蛋都挨个的看了,让一只母鸡抱窝,孵出小鸡来。世芸撒了米,那母鸡都没吃,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只是一旦有人靠近,又警醒地睁开眼。
“奶奶莫靠近,仔细啄了手。”高安家的拦住要靠近的世芸,“这母鸡抱窝都是不吃不喝的,偶尔吃一些,也是一会儿。”
世芸示意她手中的鸡蛋:“这些就不用了么?不如多孵一些。”
高安家的拿了一枚高高举起,透着光指点着世芸:“这没有黑点,孵不出来的。”
世芸顺着高安家所指的地方,摇摇头,还是不明白怎么瞧。
高安家的将鸡蛋都收入篮子里,又去收拾那块菜地。她收拾的很仔细,前些日子先是松土,又埋了草木灰,今日就等着撒了菜籽。或深或浅,或疏或密,每一下好像都很有讲究。
世芸瞧着章延闿走了过来,忙站起身,走了过去:“你起来了?今日不用去见知县大人么?”
“晌午后再去。”
没有学生教导,章延闿在这里成日只要熬日子。他有些闷的发慌,他以为自己在这里能够大展宏图,但是如今却什么也做不了。
“奶奶,这字要怎么写?”横云拿了纸笔寻了世芸问。自打花销必须入账后,横云也跟着世芸学了字儿。
世芸替横云写在了掌心,笑着道:“再多写几次就好了。”横云才学字,很是有兴趣,每日一有空就绕着世芸问这问那。
章延闿凑过去瞧了一眼,那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跟鬼画符一样,就跟个才学字的小孩一样。他不觉一笑。
“这写的都是什么字?这几个到不错,只是这是请的哪个孩子写的。”章延闿颇有兴致的看着纸上写的最好的几个字,显然横云正对照着那上面的字学习着。
世芸顿时红了脸,那几个字便是世芸写出来让横云照着写的,她还以为章延闿要说那几个字还不错,却不想他居然说是请哪个孩子写的,她写的就这么差?
“不至于吧!写的还不错,这个还是照着柳体的。”
章延闿拿了笔,比照着一个字写了,让世芸瞧:“你且看看这个。”
这到是相差很大,自己的字跟他的比起来那是相差的很大,却是显得相当的低劣。
“那还请你写些字来,让我们照着写。”世芸干脆提议着,世芸蹿唆着章延闿去书房,让他写了字,好让她描摹,这也是打发日子的好事情。
章延闿只写了一个永字,让世芸好好的联系数遍:“只要学会这一个字就可以写好其他的字了。”他手把手的教世芸如何运笔。
章延闿是个不错的先生,教的很仔细。他甚至写出一些话让世芸照写,甚至很是有兴趣的同世芸讲解这些句子的意思是什么。
听着章延闿的讲解,他在讲解句子后又添加了自己的见解,他的见解并没有所谓的大道理,只有浅显易懂,有时候还添加了许多故事。
“你是位好先生。”
章延闿放下了笔,颇有些失落。他来了这么多的日子,却一个学生也没教导。怎么能叫好先生。
章延闿笑笑。
“有为难的事?”世芸看着章延闿,他这些日子的不快她都瞧在眼里,这里的人都对学问不大热衷,章延闿要如何才能出成绩。他一切的希望都即将破灭。
“只要有一个人,我都可以好好的教导他。我奋斗一年也能中举,如今还有两年。可惜……”他虽说那么惆怅,却随即闪过一丝亮光,那些考中秀才的不愿意,他可以找别人,那些个只为了家里免些地租的富户不愿意让自家儿子读书,那些寒门弟子却不好说。有些是想读书没有钱去读;有些是不想读书,家里却逼着他读。
章延闿面上再次出现着光彩,他怎么先前就没想到这些,章延闿握了握世芸的手便去寻郝知县,同他商议事情去了。
章延闿原以为还要很费一阵口舌,毕竟县里的余钱不是那么宽裕,县衙都是破旧的模样,让郝知县拿出这么一笔钱来,说不定还显不出什么作为来的事情。可是郝知县却爽快的答应了。
他拉着章延闿的手,只说一定大力支持,更是拿出自己一年的俸禄来支持,“本该这样,大兴教化,传播圣人教诲本就是我等的职责。”随即又拉了章延闿,很是亲切的道,“此事咱们再议议,学章,入学的规矩今后的课业咱们都要好生的商讨一番。来人,到前面把钱师爷请来。”
钱师爷是衙门里的钱粮师爷,凡是钱粮大事都要通过他打一阵的算盘。他是个典型的绍兴师爷,钱粮刑狱样样精通。只是不晓得他为何会躲在这么个小地方。
章延闿不晓得郝知县为何那么热衷义学的事情,为何要做到精益求精,甚至宴请了本县的乡绅大户,威逼利诱地请他们捐钱出力。
看着一天天忙起来的章延闿,世芸也跟着高兴,不止是章延闿忙,最近几日她也有些忙,郝太太总是打发人请她过去说话。自从章延闿提议兴办义学后,郝太太对她更是亲热。拉着世芸打牌逗乐,县里的乡绅请去吃酒瞧戏,郝太太也是把她拉在身边。
世芸到是成了这县里的第二号人物了,日子久了她这才注意到,那位县丞太太从来就没出现过。
县丞已做了多年的县丞,早想着郝知县迁任别处,他好补了这里的差事,只是郝知县留任了一次,如今又留任了,县丞也觉得自己在这处发展没了希望,整日里钻尖了脑袋往外头跑,那位县丞太太也跟着去帮自家老爷跑差事去了。
郝太太说到那位县丞满嘴的没好话:“有能耐自己跑去,到引了老婆去,也不嫌丢人。”
世芸这才知道,那位县丞为了能升官,特地到布政使跟前奉承,让自家的老婆拜了布政使跟前最得宠的五姨娘做了干娘。
“她眼里如今只有她干爹跟干妈,哪里瞧得上我们。”郝太太慢里斯条地挑着核桃仁,“也不瞧瞧自己有什么能耐,能做了县丞就满足吧。还想一步登天不成?这做官跟做人一样,连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到,难道外人还能指望?”
世芸觉得这位郝太太有时候还挺有做人的智慧,她所有的出世都跟做街坊邻居一般。郝知县是个考了多年的老秀才,也忍受了不少的白眼,最后好容易中举,也就知足的跑去选官,到底要做一任的知县,日后回乡也是有体面的。
郝太太不大乐见严训导:“严训导?他哪里能叫训导?只是没有个举人愿意来我们这,我家老爷无法,只得在这满县的秀才里挑了个最好的,让他先充着训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