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芸微微放下的语气让方进感到一丝的不安,钱师爷笑道:“夫人果然聪慧。不仅是我们知道,连大人也是知道的。”
章延闿也知道?那他还去?
“其实当时只是怀疑,并没有断定一定是。”
现在却是已经坐实了的:“先生是说,告发考题有假有可能就是他揭发的?”
“也许吧。”贡院的大门那么一关,谁能晓得里面的事情,只能等待。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科场考题泄露舞弊案他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上忙。只能等待着消息。
“延哥儿媳妇?延哥儿媳妇?”
“奶奶,您慢着点。延二嫂子。”
世芸走到来,看着一个年轻的媳妇搀着个老婆子,老婆子的左边还有个妇人。她都不认识:“您是……?”
年轻的媳妇道:“延二嫂子,我是后街恒二爷的媳妇,这是我太婆婆,这是我婆婆。”
原来是章恒闿的家人。她忙迎了出去,行礼:“叔祖母,婶子。”
章老奶奶不等世芸行了礼,一把抓住世芸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却是一把的劲儿:“延哥儿媳妇,我问你个事,你家延哥儿可回来了?”
原来章恒闿的家人也等急了。
“叔祖母,屋里坐。”
这位老奶奶却不肯,只抓住世芸的手:“延哥儿媳妇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出大事了?要不,怎么到现在不见人?我请了人去贡院瞧,贡院大门紧锁着。一个考生也没出来,定是出大事了。”
“叔祖母,我们也在担心着呢。一有消息我就派人告诉您去。”
章老奶奶点着拐杖痛心的道:“我就说他这些日子不对劲,让他不要去考,不要去考,不就是再等三年么?你们怎么都不劝着点?我晓得了,你们都等着他中举,日后做官,好跟着去做老太太,太太,是不是?”
老奶奶的一通发火是冲着媳妇跟孙媳妇的,两个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章老奶奶继续发着火:“好了,这下好了,出事了吧!你们满意了!三个寡妇在一块了!你们就等着收养族里的孩子吧。好好的福气不要,偏想着那些没有的东西……”
老太太开口骂人,她们这些晚辈却不能开口,可是这老奶奶的话听在世芸的耳朵里总那么有点指槐骂桑的感觉。世芸硬着头皮道:“叔祖母,您且宽心,有什么事也不会是考生有事的。”
章老奶奶听了这话却是停了下来。
章恒闿的媳妇同母亲对着世芸感激的笑了笑。
世芸还没回个笑容,就听见章老奶奶痛心疾首的道:“延哥儿媳妇,你是不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同他爷爷交待。我们这一房到这就要断根了!”
世芸没想到她居然说到这一头上来,只硬着头皮听着章老奶奶说话,暗地里却悄悄的使了眼色过去。只希望她们能想出什么法子把这么个老太太给使出去。
屋外的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将簇水推了出来。簇水还没走到正房就听着章老奶奶在那里说道着自己二十八岁守寡,辛辛苦苦的拉扯儿子养大,说着一个寡妇养大儿子是多磨的不容易,吃了多少的苦头,好容易等到儿子长大了,娶媳妇了,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了,偏偏儿子也病倒了。
世芸在屋里听着头皮有些发麻,瞧着外头就没有人来的迹象,只是站起身亲自添了杯茶捧过去:“叔祖母,您请喝茶润润喉咙。”
章老奶奶是真的渴了,一口气喝干了茶,嘴巴一抿,又要开始自己的苦难史。
世芸哪里能叫她再讲啊,直接开了口:“婶子近些日子可好?昨日我请人送去的月饼不晓得婶子可吃的惯?”
章恒闿的母亲廖氏也是个寡妇,说起可怜她更可怜些,她二十二岁就成了寡妇,上面要伺候婆婆,下面要照顾孩子,一个家都是她扛起来的。她为人有些木讷,听着世芸问自己,慌乱的抬起头:“吃的惯吃的惯。延哥儿媳妇,多亏了你,还记得给家里送东西。”
世芸笑笑。给章恒闿几家里送东西那是章延闿坚持了许久的习惯,当年他们就算在外头送年礼到京城,章延闿总会让人带些钱送到这几家。
“弟妹有空便到家里来坐坐,咱们是妯娌……”
簇水在外头听到这就晓得自家奶奶已经是掰不出什么亲近的话语来了,这亲热的话说的,怎么听怎么觉得假,她忍住内心的笑意走进来:“奶奶,舅奶奶方才派人过来了。”
一听到人家来人了,章老奶奶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了,忙拉着儿媳妇孙媳妇离开,走的时候又带了些米面离开。
章恒闿的家人离开了,世芸也沉默了,她真的是没那么多的心思听章老奶奶说那些事情,她整个人都在担心章延闿。
世芸一夜没睡,早上怏怏的起来,正在洗脸,老来子匆匆的跑回来:“夫人,昨晚上贡院失火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毁尸灭迹
贡院凌晨确实起火了,火势本不算太大,只是发现的晚。哎,谁叫那个时候偏偏是人最困乏的时候,等有人来了,整个屋子早就笼罩在火海中。
不过,万幸中的大幸,失火的地方不是考生的考棚,大幸中的大幸则是失火的地方离考棚甚远。只是,唯一的不幸便是......“前三场的卷子!”孔之任当想起那间屋子存放的是考卷时,脑袋嗡的一下麻木了,那三场卷子被烧得个精光,他们要怎么查出那些个舞弊的考生来?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怎么办怎么办?
“大人,不止是前三场,昨日做完的那一场的卷子也烧了!”
孔之任脑子更晕了,不止是他晕,所有的考官都晕了,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事?
“重考?”除了这个法子还能有什么。
“还要延长三日?”
“陆大人,还请您回奏圣上,臣监管不力......”孔之任再次向陆炳致歉。
陆炳看着被烧成灰烬的屋子,皱着眉:“孔大人,这是天灾,您不要太过于内疚。”
孔之任摇摇头,怎么会是天灾,就他看来分明是人祸,人祸,肯定是有人蓄意放火,要烧毁证据。存放试卷的地方是重中之重,怎么会着火。
“看卷子的人呢?”
“回大人。章大人情况不好,正要把人送出去。”
章延阎!
世芸这里还没有从贡院失火失火的事实中缓过神来,那边自家大门便叫人叫开了。
“是章延阎大人的家么?”
“您是?”老来子开了门,一见叫门的人是一个军士,心里咯噔一下,眼睛悄悄的往后瞄了一眼,见军士身后没有人,这才敢把大门打开。他可被前些日子的事情吓住了,好家伙,大晚上的有人来抢劫。
军士并不进来,只站在门口:“快快快。章大人受了伤。”
老来子不由大惊:“啊?你说什么?”
世芸正在担心章延阎的安慰,却不想这边就有军士送了信儿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军士抱拳道:“章太太,我们大人叫小的给您送个信儿。章大人不大好,让您有个准备。”
世芸但觉眼前一黑,怎么就成了这样?
“怎么会这样?”
“贡院今儿凌晨失火了,却是存放考卷之地,是章大人当值。章大人虽然被救了出来,却吸多了烟,一直人事不省。”
“人呢?在哪里?”
“在贡院对面的客栈,我们大人......”
他话没说完,世芸就已经出门,往贡院去了。
“章太太...”
“我家大人怎么样?”
太医只说不妨事,但是话锋里却透露了那么一个意思,脉相上是好的,但是人却是总醒不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太医摆弄了几句话便不再多说,拱了手到前头吃茶去了。他一听是章延阎就后悔过来了,这么个穷官,媳妇还在外头摆摊子,能拿什么钱?没有钱,太医也不愿意多说。再说了,他就是有法子,他家能买的起药么?
世芸跺着脚:“老来子,去,给我请郎中来!”太医的名头是好听,可是真说救人,他们没几个行的。
“章太太,太医已经瞧过了,章大人只是吸烟呛着了,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人还醒不过来?我把好好的人交给了你们,你们就还给我这么样的?”被骂的军士面上顿时一僵:“章太太,并不是我们......”
“不是你们是谁?在外头守护的人都是呆子?一个看不住,一伙人都看不住?白养你们这群当兵了的。看个门都看不好,还能做什么?”世芸的火气被军士一句没什么大碍给挑起来了,对着军士好一通的发作。
军士晓得她这是在担心,二来也被这位太太说到了痛处。放考卷的地方本来就是看守重地,他们一队人在那里守护,居然,居然都没有发现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最后还把试卷全都烧了。
军士拱手作揖告辞出去。
世芸拧了帕子为章延阎擦脸,怜惜的看着这个昏迷不醒的人,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满是心疼他,却脱口而出声声指责:“你就是个傻子?火着了不晓得跑出来?别人不救你,你自己就不晓得跑么?”世芸口里说着,手上也不分轻重,狠狠地擦拭着章延阎的面皮,只是她只顾着说话,没注意那人的嘴角不住的轻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