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延闿细细的留意着各号的考生,希望能抓上一个。
一个白日,没有丝毫进展。
是了。白日那么多人看着怎么会有人敢大胆抄袭。到晚上,要到晚上,夜深人静,人都疲乏的时候,才是最佳的抄袭时间。
章延闿专门等到三更,蹑手蹑脚的顺了过来。这时候还在做题的考生相当的少,很多考生都选择了睡觉。考号并不大,考生一旦躺了下来,双脚便露在外面。
可是溜完了天地玄黄四号都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他才转身忙洪字号考棚去,就见一个人跑了过来:“章大人?”
“在下正是,您是…….”
那人抖着手中的纸张:“章大人,这考囘题泄囘露了!你看!”
章延闿看着那名官囘员递来的纸张。这是一份已经做好的诗赋,而第二张,则是只写到一半的诗赋。但只这一份毕竟不能说是考囘题泄囘露。
“你看,这个。”那人从怀里掏出三张帖子送给章延闿。
章延闿抽囘出套封。三场考囘题都在这上头,一字不差:“这是……”
“在下那日在悦来记所购。没想到居然丝毫不差!”
他也是在悦来记买到的考囘题。章延闿凑到灯火下,看着那帖子上的印记,确实是悦来记,同他手里的那个一样。
章延闿道:“这事你同主考大人说了么?”
“我去求见主考大人,人家拦着我不让见。”
“主考大人不见?”难道真的是孔之任泄囘露的考囘题?
“若是主考大人见我,我还能找章大人您了么?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章大人您能帮我了。”
章延闿有些意外:“我?”他随即一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哪里能……”
“章大人!我是考官,有人买卖考囘题,我这个考官就该揭囘发出来;你是御史,负责监察乡试,考囘题泄囘露,你当然得揭囘发!”
“可是,大人……您贵姓?”
“在下王衍。”
“王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当然是这一科立即停止,立即上奏,不能再犹豫。”
章延闿安抚囘着激动的王衍:“王大人,您向谁上奏?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考官,怕是没有直达天听的手段。依照你这回子写奏章送进去,到了皇上那,也是明日晚间,到时候已经有考生出了考场,我想问,这事算什么?”
“是是是。还要锁拿悦来记地伙计,查出买考囘题的人。那人我见过,我认识。这样还不行,还要在考场抓考生,既然抓到了一个,也就能抓到第二个。有卖的就有买的,买了自然要预备好带进来抄。”
“可是,谁来搜?”这贡院里的衙役只听从主考大人的话,副主考、副主考,说的好听也是主考,说的难听,他就是个屁。王衍见不到孔之任,就没办法调动衙役,没办法调动衙役怎么去抓作囘弊的考生?
“那就到外头借兵。怎么也不能任由事情这么下去!”
章延闿不禁一笑:“您要怎么出去?”进了这考场,除了失火谁都不能出去。
王衍轻视的笑了笑:“章大人,我以为你是个不畏权囘贵铁铮铮的人,没想到我今日居然看错了你,你竟然是个畏手畏脚的假人!”
章延闿被骂一点都不见恼怒,反而轻囘松一笑:“王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能出去救得了援兵,我就要办法。”
王衍放声大笑:“好!章大人,我信你的话。”一面说着,他一面将头上的乌囘纱帽取下,往身后一抛,“我不做这个官了,也不要这个差事了,我把自己逐出考场,总能出去了吧!”王衍说话间,转身便走。
章延闿只当王衍出去寻救兵要不少的时辰,却不想,不过是半个时辰,王衍就带了人杀了回来。贡院的大门叫人拍得嗡嗡作响,考官们只问要做什么?
却听着外头的人道:“有人举报泄囘露考囘题,贡院就此封囘锁!”
考官们忙去回禀主考孔之任。孔之任忙来到贡院大门,隔着门道:“谁举报有考囘题泄囘露?你们是谁派来了?”
“不敢,锦衣卫提刑陆炳!”
章延闿突然想起那日杜芳来传郑浚的话,若是有试囘题泄囘露,我会派锦衣卫的陆炳前来!
陆炳?!王衍直接早上了陆炳?王衍……试囘题泄囘露的消息是王衍传给郑浚的?
章延闿还在想事,只听着外头有人道:“章大人,章大人,我是王衍啊,我把人请来了!”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章延闿的身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舞弊(下)
章延闿此时有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他似乎已经走到一个早就精心设计好的局。章延闿自嘲的笑笑,既然叫别人是精心设计好的,引着他往里面走,再怎么发凉,也要挺上。
“主考大人,今科考囘题泄囘露。”
孔之任见是章延闿只是冷冷一哼,到是副主考孟囘学囘农很是热情的同章延闿打招呼:“考囘题泄囘露,这怎么会?题目是我同……”孟囘学囘农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题目是主考大人亲笔写出,这么说只能是…….
孔之任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
章延闿晓得孔之任这是要给自己脸色瞧,他是什么人,孔之任还不晓得么?参他十八条,参他不尊礼法,目无尊长……说实话,那里头的句子,看得他头皮发囘麻,那么刻薄的话,是这么一个满面红光,活似个老神仙般的人写的?
既然对方说不认识自己,他开口一下又有何妨:“下官督察院御史章延闿。”
“章延闿?哦。你是哪一科的进士?”
孟囘学囘农笑着道:“章大人是建元八年顺天囘府乡试中举的。”
“乡试啊!“”
章延闿哑然一笑。谁都知道,这贡院里的官囘员一个个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除了他,是个举人。
举人是好听,是无数人期盼的身份,虽说做了举人从此就有做囘官的资格,但举人到底不是正经出身,总是叫人瞧不起。做囘官了又能怎么样,日后的升迁这一条就卡死你,上峰只会可惜的说谁叫你只是个举人。而他一路升囘官,做到御史,现在又临时做乡试的监察御史。这两个最是要求要进士出身的头衔,偏偏他都没有。
孔之任这是给自己难堪呢!
不过这个时候却不是为了这个难堪,他对着孔之任一躬身,将袖口里的帖子送了过去:“今科试囘题早已泄囘露,三道题,一字不差!”
孔之任本不想相信,可是看到章延闿送过来的考囘题,双手不禁颤囘抖起来:“这……”这上面的三道题确实是他拟写的考囘题。考囘题都是由他一人所处,考囘题泄囘露他的嫌疑最大,可是,有谁会从他这里拿走了考囘题?考囘题他一直都是贴身放着的。
章延闿道:“主考大人,还请停了考囘试。”
孔之任忙点着头,却叫孟囘学囘农一把拉住他:“主考大人,不能这样。不能停了考囘试。也不能让人进来。让外头的人进来,我们就都完蛋了!”
孟囘学囘农的话引得了大多数考官的赞同。
乡试出现了舞弊考囘题泄囘露,首当其冲的便是两个主考,再接下来就是十八房的考官们。弄不好,他们全部人头落地。若是他们是案犯也就算了,偏偏他们并未参与泄囘露试囘题的事情当中。
“章大人。这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孟大人是个什么章程?”
“我哪里有什么章程。只是不想枉死。既然考囘题泄囘露,咱们这就把考囘题换了。反正大家都是不知道的。”
章延闿看着做赞同模样的考官们。心里不禁一阵讥笑。说实话,孔之任在挖苦他只是个举人出身的时候,他真的感到过一丝的难堪。可是,现在,他反而瞧不起这些个正经出身的考官们。
“孟大人,您是说要把责任推到我跟王大人的身上?”
“也不是,当然不会有章大人您什么事。
章延闿微微一笑,“可惜,让您失望了,我跟王大人的肩膀小,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还要请诸位大人多多提携才是”他转脸向孔之任,“孔大人,还请开门!”
“大人,不能开,开了咱们就真的坐实了!”
是啊,可是不开,一样是坐实了的。同样是死。
孔之任狠狠的咬了舌囘尖,直到口囘中尝到一丝的腥味这才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开门!”
而此时,门外又响起了陆炳的声音:“孔大人,在下奉了圣旨。”
堵了谁也不可能堵圣旨,沉重的贡院大门从里打开,由陆炳打头儿,身边紧跟着只穿了官服没有官帽的王衍,后头是数百名军士闯将进来,迅速的将考场团团围住。
这个陆炳,章延闿是见过的,也打过交道,在济宁知州任上,那个神秘的大人便是他。
孔之任跪在陆炳面前,取下乌囘纱帽。
陆炳站定,面无表情的道:“奉旨。接管贡院布防。”
孔之任忙领旨,但自己却没站起来:“还请钦差命人搜囘查舞弊的考生!”
“慢!”章延闿制止就要行动的军士们,他对着陆炳同孔之任躬身示意,“大人,最要紧地不是现在就抓考生。而是重新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