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坐起身来,整了整衣冠,“进来吧。”
“是。”道临在外答道。然后又听笃笃之声后,门嘎吱一开,道临瘦长的身形在地上印出了长长的影子。道临反身将门阖上,疾步走到辛的面前,看到辛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王爷,在咱们还没回来前,圣上下令藩王们立时回封地。现在王爷们都已经启程了,连长公主也走了。就剩咱们了。可是圣上却将咱们的人都遣了回去,装作是咱们也走了一样,又从御林军中支派了十人给咱。咱又要搬去城东,这是怎么回事啊?”
“别问这么多。”辛冷冷喝道,头也不抬。
道临立刻识相地回道,“是。”低下头来,却正瞧见了几案上的那盘“蜜汁龙虾”,一时好奇,便问道,“王爷,这是什么菜肴?”
“蜜汁龙虾。”辛仍是头也不抬,仿佛事不关己。
道临一愣,道,“王爷,这龙虾肉上淋着的不会是糖汁吧?”
“应该是吧。很甜呢。你想吃吗?”辛淡淡地瞥了一眼过去,见道临正手足失措地一脸焦急,“想吃就拿去吧,我只尝了几口罢了。”
“不是啊,王爷,糖和虾类相冲,一同吃了,会……会……”道临支支吾吾地说着。
辛突然感觉不妙,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咬牙切齿地道,“茅厕在哪里?”
道临忙向屋后一指,闪身躲开。
辛一阵风般地冲了过去。
夜里,辛和道临搬去了城东的宅子。宅子不是很大,像是三品官员的府邸一般。内部的布局和装饰也是很地道的北方模样。
辛一整夜都在屋里踱步,脑中思绪已经清理过了。可眼下的麻烦却是越来越多。照那函上写的,那些献的礼应该是害死皇后的的直接因素。要说寿辰后献礼也是应该的,那些个皇子们好像也并非真的想要害了皇后,是误打误撞地献了相冲的礼吗?可皇后身边一大帮子的女官也不可能拿了相冲的东西给皇后吃,不是吗?还有为什么单单是嘉定王没献礼呢?皇帝要他查,又不许别人知晓,这又从何查起呢?苦恼啊,辛想到最后,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一个词了。
第二日,道临在看着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就知道辛是一夜无眠。想必是被什么事给难住了。主子不让打听,圣上又是如此布局,自然也晓得自己不可多嘴好奇。也只能谨慎地扣了门,请了安,传了膳。
辛用罢早膳,披了一条水绿色的长衫,腰间挂了一块白玉,除下了香囊,持一把苏制折扇。辛身形瘦长,面相温和,虽算不上英俊,也谈不上威武,倒也有一番读书人的翩翩气质。命道临去套了车,准备进宫。
第八章
不多时,道临赶着一辆青布面的小马车咯噔咯噔地回来了,说是这只有一个饲马的马夫,不会御车。辛点点头,应了。他早就知道,这儿的下人肯定是很少的,保密性恁高的地方怎么会有过多的下人呢?他来了之后,也就见了一个花匠,其时正在修园子,一个丫头,晚上伺候过他洗漱,还有一个小厮,守门的,听道临说来,还有一个马夫呢。
没人御车,道临也就撸起袖子,操起鞭子,自己当起了车夫。这儿不是在朱雀街上,虽然京里的路已比外头的平坦了许多,可坑坑洼洼也还是在所难免。辛一蹬一蹬地从西街绕到皇城背后,出示了行走令牌,带着道临,进了宫门。在一个小太监的指引下七拐八拐地绕了一阵,然后来到了御书房门口。
“晋王殿下请在此稍等,容奴才进前禀报。”小太监冲辛福了一福,很恭敬地候着。
辛赶忙还礼,道,“是。有劳公公。”
小太监忙道不敢,弓身退了三步,又急急地赶进室内去了。
不一会儿,室内便传来尖锐的传召声。
辛趋步进到室内,行了礼,抬头见悟正披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批阅奏章,手持朱笔,低着头略略沉思,在奏本上圈圈点点,又批下几个字,一副认真的模样,纵是辛进来,也没有抬头,只是左手一挥,示意他坐下。
辛谢了恩,落座在左下首,见悟并未搭理他,只能清了清嗓子。
悟抬起头来,左右扭扭脖颈,又向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口气。而后又冲站在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婢们咳了一声。
那些太监宫婢齐身告了退礼,有秩序地低着头,矮着身,后退着出去了,最后一个出去的那个领辛进来的小太监在跨出门槛时还将厚重的朱漆大门阖带上了。
“说吧,甚么事?”悟坐正了身子,两眼却压根没看辛。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万望恩准。”辛垂下手首,样子甚是诚恳。
悟眼神闪也不闪,道,“说。”
辛两眼在地上漫不经心扫着,头脑里却飞快地忖度,“陛下命臣前去相查之事,非臣一人之力可为,此事极为机密,臣自当三缄其口。然若臣守口如瓶,诸事无可托之人,行事多有不便。”
“你尽可放心,你现下住的那宅子里,一共有五名仆人,那都是可信任之人。还有那十名御林军兵士也可听你调遣。不该他们知道的他们不会知道。”悟不待他提出要求就已将他的话软软地堵了回去。
辛不料悟会这么果断地回绝了他的话,愣在当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一手绞着衣袖,心里盘算的也断了。
悟突然抬起眼来,两道狠戾的目光登时刻在辛的脸上,那眼神中带了三分不快、三分冷淡、三分恼怒,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辛正是焦躁不安,张皇之中扬脸正对上悟那怪异且深切的目光,心下一寒,不知做错了什么。却见悟那剖人骨肉的眼神已然变得温和细腻得亲切了,只道方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正想不出该要说些什么将那尴尬化了去。猛听得头顶一声温润的询问,“晋王想要朕许卿何事?”
辛一听,暗暗叫好,这便是帝王与亲王的差距,皇上终究是皇上,臣下耍的任何小聪明,纵使绕得远不可及,也逃不出皇上的法眼,皇帝就是闭着眼,也能将臣子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这本领,自己怕是学不来的。也立即接上口去,“臣的王府管家道临,忠诚机灵,口风很严。臣请陛下恩准,令他辅助于臣。”
悟一双黑瞳柔柔地罩在辛的脸上,半晌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在等什么。
辛不知悟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跟着沉默,汗水却顺着前额淌了下来,滴在眼睛里,疼得很,又不敢去揉,忍得双手都痉挛了。
“朕准了。”悟的声音很轻,像叹惜一般,“不过,也只有他一人,如若他透出口风去,朕连你一块儿斩了。”
“谢主隆恩。”辛立即伏地叩首,宽大的袍袖一掩,用力揉了揉眼睛。
悟看着地上的那个大包,蓦地露出一丝笑意,“卿既进宫了,那就去仁孝宫审审那儿的奴才吧。”一闪而过的神情,脸上又浮出冷静淡漠的模样来。
“是。”辛头也不敢抬,沉声答应。
辛到仁孝宫时,道临已站在宫门处等了多时了。
辛乍一见他,似吃了一惊,低声问道,“你怎到这大内来了?不是让你在宫外等着吗?”
道临也似茫然,“是个公公将我领来的。说是王爷您在这儿,传我过来。”
辛暗自忖道,必然是悟让人去将道临传来的。只想着皇帝的细心,缓缓走进了仁孝宫。
仁孝宫因主子仙逝,处处皆白。宫女们已结束了忙碌的整理,整座宫殿看上去比前一日冷清了许多,看来是悟特意遣开了不相干的人儿。这宫里的大嬷嬷还在,她看上去也不过四十来岁,头插白绢花,垂手恭候着,脸上平静中略带悲伤。她将辛迎进了殿里,奉了茶,退到一边。
辛悄悄打量了她一番,一身缟素,举止合适。
“你便是这宫中的大嬷嬷?”辛问道。
“是。”那宫婢揖了揖,平静地仿佛在诉说一件普通的事。
“当日,你在旁伺候吗?”辛啜口茶,看也不看她。
“中间有些时间娘娘遣开了奴才们,奴婢也不敢在旁。”宫婢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辛抬眸瞄了她一眼,“你可听到些什么?”
“奴婢听见康安王与娘娘有过争执,太子与娘娘也似有不愉快。”宫婢轻声答着。
辛大喝一声,“这些你为何没有报与圣上?”
宫婢抬起头来,不明就里地看了辛一眼,“奴婢只是隐约听到罢了,毫无根据,若禀告陛下,岂不是欺君之罪。”
“那你可听到康安王与娘娘在争执什么?”辛心中不悦,沉了脸,淡声问道。
“奴婢是下人,不该听的自然不会去听,不该看的也不会看。”宫婢一点儿也不慌张,淡定自若。
辛听着她说的话,感到极不舒服,“仁孝宫中的奴才都这般无用了吗?”
“禀王爷,奴婢只是伺候皇后娘娘,不管别的杂事。”宫婢头垂得低低的,声音中一丝不安也没有,信心十足的模样。
辛感到一股怒气涌了上来,故意厉声喝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说?”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那宫婢依旧缄口。
辛愣了,旋即又笑了起来,端起茶托,盖在杯壁上刮了几下,悠然问,“道临,圣上是怎么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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