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的脸色也变了变,辛应该是最宠她的吧,她突然惊恐地发现她不了解辛,辛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她不知道;辛有多深的感情,她不知道;辛为什么突然疏远她,她也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雪浓第一个回过神来,昭平脸上的失落并没有那么明显,雪浓觉得奇怪,可她自己也是心力交瘁,只把昭平拉回床上摆正,挤出笑来,“你好好歇着吧,刚吵得那么厉害,多睡会儿,我走了。”
“嗯。”昭平对雪浓的话,似乎经心,又似乎不经心。她被那覆顶的张皇给淹没了。
雪浓也不多作停留了,带着跟来的人,起身离去。薛梨的一番话,又岂是她本人,刚才的那几个女人哪个逃过了,勾起辛酸,制造沉默,她们都是看不见永久的女人,同病相怜。雪浓放眼看去,小径两旁的早白梅开了一枝,雪浓又想起了薛梨的话——“花是墨点,人是孤影”,抬手揪下了那簇娇嫩的白绸,狠狠用脚碾碎了。
昭平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眼光四下里有些犹豫地转了转,唤来下人,“去把我放在梳妆台上的乌木首饰盒拿来。”
小婢疑惑地取来了一只方盒,递给昭平。
昭平捏在手里,那木盒很润手,滑得像绸缎一样,触及生温,没有任何的雕饰美化,就把尖角磨圆了,一只十分规矩十分简单的乌木盒。昭平踌躇半日,深吸了一口气,用大拇指轻轻启开。
“哎呀,夫人,真漂亮啊!”一旁的小婢看到盒内的物品,惊呼出声赞叹。
昭平看着,赞同她的说法,这确实是一只很漂亮的玉镯。昭平喜欢玉石,可平日里支领的月钱供不起她这个爱好,辛又不喜欢奢侈,少给她这种东西。昭平把扁玉镯拿了出来细细打量,晶莹剔透的,很棉和的白色里带了少些黛青色,入手冰凉凉的,很是舒服,翡翠的内里像是有东西在流动一样,活活的,整块玉也恰似喝饱了水,水灵水灵的,玉光泽很好,反着刚性明亮的光,这让昭平想起了那个送她这只玉镯的人,他也是这么阳刚、光明!
“夫人,这是王爷给的吗?”小婢多嘴问道。
昭平面色一僵,便冲她发火,“问这么多做什么!这是你该管的事?”说着把玉镯放到了被子底下,护得好好的,不让那小婢再看。
小婢笑了两声,好不自在地走开干自己的活去了。
昭平把镯子拿出来,放在指间小心摩挲着,他现在怎样了?是不是受了伤,是不是硬朗健康?昭平只撑着不说话,闭严实了嘴,她很担心他,可他不是辛,怎么办?她为什么会牵挂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人。也许只因为他是辛的铁兄弟,也许只是朋友,他有钱,不过是给她带来一只比较值钱的玉镯而已。可为什么只给了她一个人,还是偷偷摸摸地塞过来,转身就跑。昭平莫名地笑了,她觉得很高兴,原来是有人喜欢她的,她不是孤独的。昭平并不排斥别人喜欢自己,至少不排斥这个男人。
东部的战役终于打响了。
辛很意外,也很庆幸,第一仗他就遇上了。管忠指挥着军队杀出去,辛和道临全副武装,威风凛凛地坐在马上,皮鞭一抽,扬蹄冲入。
这一仗,规模不大不小,上阵的不过三四千人,却给辛当头一棒——他是被人护着逃回来的。
上阵前,管忠警告过他,不要太靠前,辛没有听从,急于实现他宏伟的计划,驱马奔袭,然后看到了蕃岩人。裹着羊袄,戴着毛毡,皮革做的盾甲,铁质的灰色头盔,辛一开始觉得很奇怪,那深陷的眼窝,五彩斑斓的眼珠,高耸的鼻梁,削薄的嘴唇,还有白得像油膏的皮肤
第二十五章
紧接着,他们挥舞着马刀过来了,那种刀辛看到过,弯月形的,一边刃口,在草原上,摇一摇,刺眼的光就会射过来,可辛没见过它杀人,没想到它杀起人来也如此狠绝,用力一拉,一道长长的血肉翻出的狰狞伤口就深深地留下了。辛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倒下去,辛想学着周围的勇士举刀砍向这些入侵者,他的手却来刀柄也握不住,到处喷涌流淌的血液把他淋湿濡湿,他的眼也被自己同胞和敌人的血迷住了,辛丢了刀,捂住眼睛,突兀地坐在马上,他听到有人高呼着“王爷”,越来越接近他,而后忽地又有血溅到他脸上。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没有受伤,但他一路上都听到倒地和厮杀的咆哮。
管忠给辛用清水冲了眼睛,辛在刺痛感中度过了漫长的时间。睁开眼时,一切都已结束了。辛用了很长时间接受了战斗的结果,三个出去,只有一个人回来。辛出了帐,看到一匹脖子上缠了白布的马无主地在两军之间游荡。辛知道那是什么,找一匹马,用白布在它脖子上绕个结,放出去,是停战,草原上的规矩,凡是讲点道理的,都会遵守。
管忠苦笑着站在辛身后,“现在看到差距了吧。这才是真正的草原轻骑,咱们自诩的铁军在他们面前就是一堆废人。”
辛没有说话,他听多了身边的人吹嘘北疆军的骁勇善战,今日一见,大相径庭,让他不免觉得悲惨,“你们是怎么守住的?”
“靠着地势,还有,更多的伤亡。”管忠说,眼望着正在收拾战场的人,那一个个提防地提着短剑,拨找着己方遗落的还能再用的物品,旁边还有一个吊着左臂的清点着伤亡人数,没有人去寻找战利品,马放出,战利品属于蕃岩人。
辛很郁闷,他的豪情壮志被现实压得万劫不复,“朝廷拨了那么多款,为什么不改善?难道连这基本的武器也不能更换些吗?”辛说得很认真,他把心放在言语里了。
管忠却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闷哼了一声,“你以为有多少钱能到我们的手里,就举军粮来说,我们吃的,你也看到了,都是些快发霉的陈谷子,将士们是能吃饱,可屯不了粮,一个月的粮草真的就只够三十天,一天也不多。更不要说什么发饷银了,拿到手里,克这扣那,将士们半年才能攒够银子寄回家去。”管忠的话里满是愤懑,他是大将军,可管不到这方面,他恨透了那些贪官。
“他们怎么敢克扣军饷,还乱设赋税,这帮子毒蛇!”辛咬牙切齿地咒声,北疆军的条件他待了这么些日子,看得透彻。
“是啊,尚书们是少有敢吃这个的,朝里查得严,可不代表下面那些个蛀虫不会这么做。辛,这贪腐几千年来从未断过,当下这个社会里,只有那些读着圣贤书,做着龌龊事的人,这朝廷坏就坏在中间这些官员身上,从古至今都是这样。自古明君多,守着家业还想要为民敛财,可那些官们,这不是他们的天下,吸多少髓脂,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看不见百姓的眼泪,看不见士兵的鲜血,他们眼里只有自己,国家就是这么给毁掉的。咄,这帮腌臜儿子。”管忠说得激动,粗话也就蹦出来,还冲地上吐口唾沫。
辛也听着愤怒,手捉着自己的衣袖,喘起粗气来,“你们怎么不告啊,怕甚么,刑律摆在那儿。”他想想齐王,就知道,这个王朝,这个国家的贪污腐败到底有多严重。
“告?”又是一个笑话,“倒真有这么一个,打算拦驾告御状,皇帝的头发丝还没见着,就叫人给逮了扔在水牢里。过了半年才死。”管忠说着,心更凉了一分。
辛说不出话来了,什么律法,有谁把它当回事,皇帝自己都撕破脸了,康安王犯下滔天大罪,居然审都不审,一杯酒给鸩死了,尸骨还能入皇陵。
管忠看到几个兵士拖着两个穿着蕃岩衣服的人,一个背上被砍了一刀,拉了一条大口子,血肉模糊,另一个半条腿没了,滴滴答答,一路殷红。
管忠扯了辛的领子,冲身后的那几个哼哧哼哧的士兵吼道,“把他们拖过来!拿晋王的刀来!”脚边向营地边的水源过去了。
辛隐约意识到管忠要做什么,挣扎着要逃脱,“他们是俘虏,不可以!要善待俘虏。”
管忠钳制住辛的双臂,黑着脸就冲他说道,“这里是战场,你必须杀人!为了救你,我已经失去了六个勇士,你必须自己战斗!”
辛闻到身上衣服散发出的浓烈的血腥味,那是六个忠诚的儿郎,用他们的性命保护了他,辛突然觉得恶心,这个战场,那些断肢残躯。
那两个蕃岩士兵还在反抗,被管忠的手下死死地摁在地上,灰褐色的眼球向外瞠出。管忠在两人中间放了一把剑,然后把辛的刀塞到辛的手中,冷漠地站在一边,“杀了那个冲你翻白眼的人。”
辛的手在颤抖,他竟然要杀人了,他现在浑身血腥,是该杀人,可却是要卑劣地去屠杀俘虏,“他们不应该死,战斗已经结束了。”辛做着无力地辩护。
“可是战争没有结束,他们还是你的敌人,杀了他们,快点!”管忠严厉地训斥着辛,渐缓了口气,“想想那六个为你丧命的兄弟,想想那些躺在战场上的无辜者,想想家乡殷切的父老乡亲。”
“不!”辛痛苦地大叫一声,仰头握紧了手中的刀。
管忠立刻变了态度,恶狠狠地怒声道,“杀了他。”
“不——”辛长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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