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日在阵前摆开的架势,迎战的守军不仅有鲁郡王的藩军,竟然还有河北的属军。康安王心中立刻泛起嘀咕,河北的属军怎能如此迅速地赶来支援?必然是事先得到了消息,那么他们内部就出了鬼了。战斗一结束,康安王就召集部中,要彻查全军,发誓要揪出内鬼。可查到最后,却发现是齐王在起兵前于某一酒肆喝醉后,满口胡话时漏了风。康安王气得直发抖,手摁在刀柄上,脑门上青筋暴出,看着齐王左右摆头无所谓的样子,一个没忍住,差点劈头砍上去。
战争由于鲁郡王有强大的支援而陷入了僵局,双方每天来回几场小战,康安王一边每日都有数十名战士伤亡,代价在逐渐增大。
这天夜里,康安王召集了帐下谋士商量出路。
“再这么强攻下去,必然不行,河北属军有近三万人,加之鲁郡王的藩军,若是京畿守军也考虑进去,我方伤亡过于惨重。你们都有什么意见,快快说来。”康安王背着手,立在众人面前。
一人踏前一步,手划在悬挂着的地图上,“臣以为,完全可以绕过鲁郡王的藩地,取道西路直逼燕京。”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圆弧,而后又在燕京上用力点了一下。
“万万不可!”另外一人拍案而起,“由西路进京,固然可以避开现下的阻碍,但诸位请看,西路进京是条颈径,两边皆是连山,道路狭长,宜设伏,我军若行此道,极易遭到京畿守军的埋伏,而战线拉长,首尾不相顾,于全军行进也只害无益,粮草运输也要另辟蹊径,西路凶险,我军万万不可行此道啊。”
“刘先生,你又在这里耸人听闻不是!西路若真是遇上也只有小股部队,京畿守军如今正在往这边赶,我军果断择路,便可将那三方势力牵制于此,而只要小心、快速转移,留小部分人马驻扎此地佯作守卫,只要拖上五六日,我军进了京师,还有什么可怕的?什么西路凶险,西路周围根本没有属军驻军,何惧之有啊!”先前说话的那人转过脸来,厉声驳斥。那张脸赫然是那日与嘉定王交谈的黑衣人。
被成为刘先生的那人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根本就不懂军事,两面三刀,在这里作甚么威!纯粹的胡说八道,西路根本就走不得!”刘先生被气得急了,一口气吊不上来,只能住了口大口吸着气,半响,又对康安王说,“王爷,您千万不能为这个小人所骗啊,西路万万走不得啊。”
康安王非常冷静地分析着形势,西路是要冒一定的风险,但依如今的状况,若再不及时跳出去,他的军队就要被对方给拖得累了,“刘先生,您说若是不走西路,又该如何应对眼前的问题?如何让我军拜托现下的困境?”
刘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王爷,只有扛下去,臣看鲁郡王也熬不过多久了……”
“胡闹!”康安王手中马鞭甩向刘先生,张嘴大骂,“别人说的,你都说不好,自己又想不出办法来,扛下去,本王扛得起,将士们扛得起吗?”
刘先生脸颊红得跟滴血一样,双目外瞠,喉头似被塞住了,憋不出话来。
康安王冷了脸,目光从在座的每个人身上一一流转过,“还有谁有主意?”一片静寂,没有人说话,只有那微弱的紧张的呼吸声从毡帐中透了出去。
“啪!”康安王摊开巴掌一掌拍在水曲柳桌面上,眼里露出自信凶残的光来,“就这样了,走西路,上京!今儿都给本王回去准备好,连夜就走。刘先生,你,就带一千五百人留守再此,给本王——扛住!”
正月廿二,康安王率众悄然离开正面战场,绕道鲁南经山区走进京大道,这一走就是将近半个月。
而留在原地的刘先生及那一千五百名战士只一战就全部阵亡,无一幸免。这一战在古城安凤外,据城中居民后来议论,那一战极其壮烈。叛贼摆开了阵势,一个个兵士眼里都是布满血丝、通红狠戾,抓握刀剑的手关节突出,一副鱼死网破的狰狞模样,凌乱雄壮的鼓声后,那些人就像疯了一样冲到了朝廷军队里,逢人就砍,自己被伤了,眉头都不皱,头也不回,只顾着将眼前的人杀死。头盔被一棒打掉,铠甲被利斧割碎,有的脑浆迸流,地上白乎乎的一滩;有的缺胳膊缺腿,断肢处的血干涸成黑紫色;有的只剩下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躺在地上,头颅不知去向。战斗到最后时,叛贼只有一个人披头散发地骑在一匹马上手上武器也已遗失,忽地仰天像草原上的孤狼般地长嚎了一声,音还未落,对方一柄大刀挥来,那人的头就横飞了出去,脖颈处鲜热的血喷了出来,看到的人说足有三尺高。
第七章
朝廷在打扫战场时,竟然意外地发现诸叛贼遗留在战地上的刀不是拦腰折断,就是刃口磕碰残缺,根本无法再用。而那个被一刀砍掉脑袋的人听说是这些叛逆中的最高长官,叫作刘文景,书生出身,中过秀才,为人正派,偏偏走上了造反这条不归路,叫人直叹可惜。
朝廷方面军将刘文景的头放在一个木漆盒中,移交给了鲁郡王。
鲁郡王打开盒子,里面一个球状的被千丝胡乱缠绕着的黑红相交的物体就滚了出来,刘文景的双眼瞪得如同牛铃,死不瞑目。
京城里的居民已然知晓了康安王起兵造反一事,虽然朝廷发文安抚民心,但依旧人人自危,纷纷开始购米购糠,各自囤粮。
惜怜家里的米吃完了,嘱了阿墨上街去买些来。却碰上了一帮疯狂的人,口中叫嚣着康安王改道西路正向京师逼来,京城就要守不住了,于是拥在粮店前个个争着买米,阿墨等了半日,才轮到,好巧不巧,只剩了不到两斤,阿墨冲店家叹了口气,递上钱,兜了往回走。
回去之后,阿墨一边抱怨,一边将所听闻的事说与惜怜,“他们说得煞有介事呢,难不成,那傻子当真走了西路?”自从确认康安王造反后,阿墨就改口称他作“傻子”,平日里只有惜怜听得,倒也不怕。
“咱们的人有消息吗?”惜怜想着这事的蹊跷,康安王纵是自己不晓得厉害,他身边的谋士呢?也不懂得权衡利弊吗?
阿墨偏头回忆着,红唇微翘,“听说,昨日刘文景刘先生在安凤被人斩首了,随同的一千多人也都殉了忠。鲁郡王领的军已经进入傻子藩地了。”
惜怜将米从布袋中倒进米缸里,咬着唇,心沉了下来,“这次老三要占便宜了。阿墨,你可以去一趟马府吗?我要和马煜席见面。”
阿墨停住正往腰间系围裙的手,十指一抓一束一放,“我马上就去,午饭你做吧。”说着,一双天足奔向外头。
惜怜轻“嗯”一声,拿起一旁的木盆,心不在焉地择菜,那十根修长削瘦,比雪温,比玉白的手指,缓缓地收缩、舒张。古往今来,帝王都必须经历荼毒他人的残忍成长历程吗?似乎是这样的,每一个成功的帝王脚下都是可堆积成山的皑皑白骨,他们都经过了金戈铁马,经过了戎马倥偬,看尽了尸遍苍野,血流成河,最终他们都书写了不败的神话,建立起了可承受时光沉浮洗涤且毫不褪色的伟大传奇。
那么,恁文弱的辛,是否也会踏上这样的道路呢?
惜怜不知道,但她明白,他周围的人,他的朋友、他的爱人、他的敌人、他的帮手甚至他自己都在将他往这条路上引来,逼来。
惜怜与马煜席的见面并没有再次安排在撷春亭。现在是白日里,那里人太多,马煜席总不能打着和别人妻子约会的旗号将游人全部赶跑吧?更何况那个“别人”还是晋王殿下。两人在城东的一家生意实在不景气的茶楼里,包了整个二层,马煜席让手下守住了整间茶楼。
“我都已经清楚了,这个愚蠢的二皇子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真是该死。”马煜席一见到惜怜,就一拳捶在桌上,那愤懑的表情诉说着他此刻有多么恼怒。
惜怜板着脸,反而是在很冷静地重新布局,“还有十几天,总要赶紧调整过来。南边的事儿是插不上手了,我们保住京城里的就好。”
马煜席灌进一口茶,迫使自己坐下来,把自己原有的计划全部推翻,再次耐下心来分析,“鲁郡王只有四五万人,断然不敢贸然打进康安王的老巢,他肯定要往西走,齐王还算对他的胃口。至于康安王的便宜,也只好让嘉定王捡去了。京畿守军得往回调,有了那条颈径,用不了五千人,康安王就会被抓来。”
“对了,嘉定王那边的暴乱,查得怎么样了?”惜怜忽然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嘉定王,不容小觑,闽浙一带的刁民暴乱早已弄得全国人尽皆知、街巷可闻,可惜怜一直觉得不大对劲,特着马煜席动用关系去查个清楚。
马煜席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似是想不通地皱着一张脸,“还真中了你说的,是他自己做的。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你就没安人在他那儿吗?”惜怜有一张很完善的情报网,几乎全国各地都有她的眼线,可怎么偏偏这嘉定王身边每个线人呢?至于这张情报网是如何构成的,而惜怜一个无身世背景的人又为何能掌控如此庞大的情报机构?马煜席没有问,他不希望自己所有的本事别人都清楚,推己及人,他能理解惜怜。
相似小说推荐
-
花开锦绣 (吱吱) (起点高推VIP2012-12-04完结)看点:豪门恩怨诗书传家的傅氏最出名的不是恩封太子太保和状元及第,而是门口那三座...
-
秾李夭桃 (闲听落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虽重生于微贱,却于这乱世中逍遥绽放。他:世间男子,拥红倚翠,有何不可?她:既如此,我今生便做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