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临有些后悔了,他对辛实在是知根知底了,“爷,藩王擅自离境,可是要……再者说,您上哪儿去找他呢?”这事要是传到京里中央那儿,藩王私会武将,图谋不轨这罪名压实了。然而,康安王业已起兵,管霄又没有消息传来,再等下去,必然要错过大好时机。
“这就是你的事儿了,本王明日就去湖刹什海,就只有一晚上,你都给办妥了。”辛将信纸重新妥帖地放入信封中,收了起来。
湖刹什海,在蒙古境内,靠近莫氏王朝与蕃岩政权分界线,位于嚓科尔大草原和欣朵大草原之间,北依伦山,南距黑牙高原东麓,是北疆联军大将军亲设的常年驻地,所有的北疆军指令都有这里发出。
将近六百里路,辛只赶了两天。沿途根本就没有休息,一直策马狂奔,遇到水源就停下来,让马儿吃草,人喝足水,吃饱了干粮,又把水袋都灌满了,歇上顶多一个时辰,翻身上马风卷残云般地贴地掠去。道临对外界称晋王突然中了邪病,手脚抽搐、口吐白沫,郎中嘱咐了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闭门谢客,也不去处理嚓科尔的政务了。但终究瞒不了多久,皇帝安插在嚓科尔城内的各色眼线总要查出来,那些父母官打着慰问晋王、安抚家人的旗号,大摇大摆地就能进王府。万全之策,只有在他们能得到确切证据前返回嚓科尔。
赶到湖刹什海的大帐兵营,辛是从马上滚下来的,两日的奔驰驾驭,两股早已磨得渗出血来,简单包扎后,辛最不希望得到的消息还是来了——管霄不在军中,两日前去欣朵劳军去了。欣朵前线的军队前些日子凭三千人击退了蕃岩六千人的袭击,以一敌二,北疆军最高统帅大将军管忠调拨了一批物资让儿子管霄压去了前线。
管忠一双炯炯的眼睛藏在长白眉下,看着辛包扎完腿上的伤,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取出一个明黄色的瓷瓶来,掷到辛怀中,“你要急着赶回去,就抹点这个,止了痛总要好受些。伤嘛,回去再治吧。”
辛只把小瓶放在袖中,看管忠的眼神,大概他托付管霄的事,那小子跟他父亲讲过了,辛也不磨叽,抬头就问,“伯父,阿霄那事办得怎么样了?现在有多少?“辛和管霄从小一块长大,对管忠就如同长辈一般尊敬,管忠也没拿他当外人。
“孩子,你想要做什么伯父很清楚,我也不能劝你,这是你的选择。可有一点,急不得,你看看你这么沉不住气可怎么行?”管忠慢条斯理地说着,语重心长就像是在教导自己的儿子。
辛想他大概不知道康安王的事,才有心情在这里歇着不急,手往桌上轻轻一弹,“伯父,康安王起兵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管忠鼻子提了起来,过了会儿,嗤一声,只当辛是在开玩笑,“你啊,就是太急,北疆军分得那么散,整个军队铺开了有三四千里,没那么快的,你只管等着就好,别想那么多……”
管忠依旧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白玉圆球,那两块透着莹润光泽的半透明石头在管忠的手心里旋转。
辛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管忠解释,干脆将礼仪抛于脑后,直接打断悠悠然的管忠,“十五日夜里起的兵,现下应该已经逼到鲁郡王的门口了!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伯父。请你告诉阿霄,让他抓紧。”辛抓起自己的东西,刀、鞭、已重新装满水和干粮的马袋,“呼啦啦”一阵响后,就要往门外走去。
管忠一边眉毛高扬,看着辛严肃的神情、紧张的行程,康安王谋反?当真是确有其事了!管忠五指扣紧双球,倒转过来,轻缓地将两只玉珠放在桌上,疾步赶上正在掀帘的辛,“三成的人马已经控制住了,三四成有倾向,剩下的态度还不是很明确,但其中有几个很难弄的家伙,需要些时日。”
辛撩着帘子的手臂僵硬着,偏头低声说道,“不行的话,就找个理由换掉,北疆军一定要全部掌握住,后方不能出事。”话音刚落,辛就已经拖着一身疲倦大步迈出帐门去了。接下来的事,只管交给管忠,他在军中这么长时间,身边的人早已尽是亲信,辛此次的行径在这边必定没有问题,只是嚓科尔那儿,他需快马加鞭赶回去,方能安妥。
管忠常年行军打仗,对于长时间骑马的弊处了解当真比辛透彻多了。刚进入嚓科尔大草原,辛强撑着的疼痛就已让他冷汗涔涔,浑身抽筋了。大腿内侧的擦伤渗出了更多的血,殷红殷红的,连马鞍上也沾了,就像杜鹃花一样,辛看了却感到又无奈又讽刺。道临看辛实在痛苦难耐,就把管忠给的小瓶取了出来,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道临不懂医,也不知这是什么,把那些药粉拍在一块干净的棉布上,拭着辛的伤口。不想刚碰到创口,辛大叫一声,险些晕过去,一头的冷汗,一张脸因刻骨的疼痛扭曲起来,还好,不过半顷,辛的大腿开始麻痹了,没有了疼痛的感觉,恰上去也毫无触觉,甚至有些冰凉。辛也顾不了这么多,想来管忠不会害他,用绷带缠紧了大腿,一抽马鞭,扬尘向嚓科尔归去。
第六章
辛在夜间进到城里,守城的人是他的亲信,辛一进城门,便帮辛牵走了那几匹早已筋疲力尽的马。辛绕了后门,回到王府,这才真正睡了一个安稳觉,整整五天第一个可以安下心来的觉。
好时光总是短暂的,辛回来的第二日,嚓科尔的城尹符英就来了。只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见人一直都笑着,也不看时宜。辛对这个人掌握得很清楚,他是很早皇帝就安插嚓科尔的眼线。
辛还在纳闷,这次怎么过了这么久,他才上门查看究竟。雪浓向他解释,这个矮胖子在他不在时,就已经上门要求拜谒过很多次,只不过,雪浓每次都以辛身体过差不宜接客推拒了那一干“好心人”的请求。辛知道扛不过去,干脆这次见了他。
符胖子看到辛本人当真衰弱地躺在床上,当真像是突染怪病,符英体形肥硕,拿着一把画满繁花的小扇子煞有介事地不停扑摇着,时不时还掏出绣花手绢翘着兰花指细心地揩去额角冒出的汗水。
“王爷啊,您怎么成这样儿了!”符英一声哀号,就趴在辛的床边,双手支着身子,头低下去,作出抹泪的模样。
辛打心眼里佩服符英,作为一个温度正常的人,在大寒年的元月里,穿着足以让他喷出火来的衣裳,却扇着小扇,额角还密密麻麻地浸在汗里。
辛哼哼唧唧,算是回应了。雪浓坐在他身边,向符英解释辛那一句句“深奥难解”的话,“王爷说,这是积劳过度,大夫看了,歇个一段日子就好了,请大人放心。”
符英的小扇子摇得更快了,“王爷,奴才带了些补品来,你多吃一点,早日康复,嚓科尔的政务可都等着您呢。嚓科尔离不开您啊。”符英一席话说得老泪纵横。
辛也掬起手来,“你们要多多费心了,嚓科尔的事务你们看着处理吧。”辛忍着腿上的痛,对雪浓咿咿呀呀怪叫。
雪浓见辛扑闪着眼睛,声音也变得干燥,目光中尽是疲倦与无奈,便招呼了仆人前来送客,“大人,王爷累了,要好好休息,大人请先回吧。”雪浓将话说得留了几分余地,侧身挡在辛的面前。
符英探着头,再次确认了一边辛的模样,道了客气的话,便随着仆人出去了。
辛看他的身影一消失就一骨碌坐了起来,扯下敷在头上的湿毛巾,龇牙咧嘴地对雪浓说,“阿浓,快去找些创伤药来,可疼死本王了。”说着撩开被褥,鲜血淋漓的两条腿就露了出来。
雪浓吓了一跳,以为辛遇袭了,眼泪就溢到了眼眶边上,“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音线压抑、沉闷,含糊着低低吼出。
辛看吓着雪浓了,伸出手来,轻柔地顺着雪浓乌黑的长发,安抚道,“傻王妃,这是骑马骑的,别怕,快去拿药去。”辛说得很是温柔,可心下忍得却要咬破嘴唇了。
雪浓到底跟了辛十多年了,觉察着辛脸色发白、气息紊乱,一刻不敢多停,匆忙着人往府内药房去取药。不多时,一小包创药就被带了过来。
雪浓撩开辛的袍子,只见腿上的绷带颜色尚新,血却已经染透了。一撩开袍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雪浓十指颤抖地解开了绷带,底下已是血肉模糊,禁不住哭出声来,“王爷,您可是怎么忍下来的呀!”小心翼翼地撕去原有的简易的包扎,雪浓仔仔细细地上药、缠绷带,又帮辛换了身衣裳,才算罢。正要举着一盆殷红的血水出门去,忽听得辛在身后吩咐,“派个人也去看看道临,他必然也不好受呢。”
道临虽然骑射经验比辛丰富一点,也没辛那么皮娇肉贵的,可到底不是以此为生的,此番连着四天几乎不间歇地赶路,他必然也受了伤,不好受呢。
康安王这边的进攻本是畅通无阻的,一直攻打到鲁郡王的家门口,经过的各地官员望风而降,些微反抗也不足挂齿,可没想到,本来料定了毫无阻力的鲁郡王竟成了第一道障碍。为何一向来胆小懦弱的鲁郡王这次变得如此忠诚勇敢?难得思考的康安王也想到了,是皇帝在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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