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王眼光犀利地射过去,薄唇翕开,“忘不了。本王再警告你一次,你要再这么不知收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看着这个不成大器的叔叔,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事儿要毁在这个人手里。
齐王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根本没把康安王的话记进脑子,那阴沉的言语从左耳刚进,又自右耳出去了。
初六早晨,正在用早膳的嘉定王就收到了消息。
“哦?”嘉定王只眉毛挑挑,挟一筷腐乳,自顾自喝粥。老二忍不住了,还找上了那个败家子叔叔,两个笨蛋凑在一起,能惹出什么祸?不过这次说不定是个机会。
“王爷,还有九天呢,要不要给圣上通个气?”跪在一旁的黑衣人抬脸问嘉定王。
嘉定王咽下一口食物,取帕拭了拭唇,“通什么气啊,他往北边打,咱们在南边,管好自己就成了。”
“王爷,听说闽浙一带的暴动是康安王找人唆使的。”黑衣人有些担忧主子。嘉定王的藩地在苏皖闽浙一带,如今南部出现了大规模的暴动,搅得人心惶恐。
嘉定王离了桌,面对着那人,有几分好笑地问道,“你跟了本王多少年了?”
黑衣人一愣,不明就里,“六年。”主子傻了?怎么问这个?
“闽浙一带是有暴动,可你看那儿的人生活出问题了吗?有人上官府告状了吗?”嘉定王很温和地询问。
那黑衣人一瞬间就全都懂了,“王爷,原来是您……”
“不可说,不可说。”嘉定王轻轻摇着手指,含笑离开了饭厅。
是了,这个王爷何时让别人把手插到自己的地盘上来过?黑衣人眼中的阴翳更加浓郁,那暴动原来不是康安王做的,或者说名义上是康安王做的。
正月十五的京城里很是热闹。元宵节街市灯如昼,到处都是灯,挂在绳上串成一溜的,搁在地上光耀几丈的,栓了纸条吊于高处的,燕京城里人头攒动,欢声如雷震。
城南的某户小院里却是安静异常。
“你是说,康安王要起兵?”惜怜浓眉紧锁,怀疑地向阿墨再次确认。
“是,那边的线人传来的。”阿墨很肯定地点头,几天前,她初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敢相信呢,太平盛世的,怎么莫名其妙地起兵了?
惜怜从罗汉床上下来,跻了鞋,在屋内来回走动,“今日吗?”
阿墨跟着惜怜缓缓挪踱着,“是。”
“皇上准备得怎么样了?”惜怜突然停下脚,此时绝不能出问题,辛在朝中根基未稳,战争打响,政局一变,往日努力化为乌有了。
“宫里的人说,只等康安王来了,不过……”阿墨想想,还是停了下来,她们在宫里的人得到的消息很明确,万事俱备,但皇帝的态度似乎很是模糊。
“皇上还在等老二回心转意是吗?”惜怜太了解这个皇帝了,凡事都很果断、沉稳,可唯独对自己的子女优柔寡断、心存侥幸,这是一大弊病。惜怜推开了木牖,凝视着窗外的夜空,“现在大概已经出发了。”
阿墨不作声,径自取来一条长棉衫,捧在手里。
惜怜只听她的动静,“到时候了吗?是约在哪儿呢?”
“西市郊,撷春亭。”
撷春亭,位于燕京西市西郊处,东边是热闹的集市,元宵夜人声鼎沸,五彩缤纷,而西边却是和缓连绵的丘陵,种的全是常青树,寒冽的冬日里暗沉如夜的旧绿。春日里,这里居高远眺,风景甚美,天地春意撞入眼中,刻画于心,身心舒爽,故名之“撷春”,采尽春色。
惜怜面朝城外,独自站在风口上,风呼啸着猎猎吹来,鼓起惜怜的白色披风,随风振伏,恣意翻飞,惜怜闭着眼,一脸肃寂,仿佛在佛前祈祷时的虔诚宁静。
马煜席登上亭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让人不忍破坏的高远情境,马煜席稍稍闪神,“哗”地一声打开折扇,扇面是一朵硕大如盘牡丹,娇艳欲滴,夜色中,瞧不清楚。
惜怜俶然睁眼,轻拉披风一角,转过身,款款施礼,“马公子。”
马煜席“噗”地笑出声来,象征性地摇了一下折扇,“惜怜,你我之间何时多了这些繁文缛节?”
惜怜直起身,也不管他,自己走到石桌前,文雅地坐下,“事儿怎么样了?”
“他们定了亥时。现在应该已经出来了。”马煜席坐在惜怜对面,目光落在茫茫之中。
惜怜不置可否,拢了拢披风,有些困意地眨眨眼,“皇帝布置了什么?”
“河北的属军在集中,京畿军也往南去了,暂时还没动其他的。”马煜席用扇尖敲击大理石桌面,口气凉凉的。
惜怜抬起眼皮,眼珠转了转,估计着双方实力,“老二那边有多少人马?”
马煜席很轻松地保持着放荡不羁的形象,袍子一掀,腿架了起来,“五六万人。不自量力,这点你不必担心。”
“你多费点心,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必要再遮掩下去,你看着什么时候就出手吧。”惜怜很平静地叮嘱马煜席,仿若老友般地交谈。
马煜席脊梁有点僵硬,脸色也变差了些,张嘴自嘲,“呵呵,还真有点不习惯呢。纨绔子弟马煜席,认真起来会是什么样?”口气中带了淡淡嘲讽和浓浓无奈。
惜怜心口一痛,她完全理解马煜席,满腹才华却无用武之地,他的情况与她的何其相像,大概是同病相怜,惜怜与马煜席感到了同样的悲凉,只能浅言宽慰,“你也莫怪你父亲,位极人臣,万事都得小心,埋没了你,保住了整个家族。”
第五章
“惜怜,你恨吗?”马煜席发现自己可以和惜怜说很多话,很多他平日里只能闷在肚子里,只能慢慢等待腐败消失的疑问和悲愤。
惜怜右手突的一抽,紧紧抓握着,额上青筋暴起,“马煜席!”
“呵呵,当我没说便是了。”马煜席知道自己失言,只能用傻笑来搪塞,眼却一直观察着惜怜。
“我会写信给王爷的。於明那边你注意着。”惜怜无意多谈,撇下句话,就要离去,周身缭绕着冷寂,这是她的保护层,可以杜绝那些恶意的伤害。
马煜席站起身来,挺直了脊背,“我送你吧。你们两个女子这么晚……”
“不必了。”惜怜回过身来,两眼直视马煜席。那里面透着清冷的光,让马煜席一下子就清醒了,他在做什么,她已经嫁人了,他的丈夫是他的盟友,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对惜怜是有好感的,甚至他是喜欢惜怜的,是那种异性间很纯洁的赞美和欣赏。
“哦,那也好,呵,你们小心点吧。”马煜席有些尴尬,涩涩地开口,勉强作答。他不敢去看惜怜那清澈晶亮的眸子,他第一次感到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卑微的时刻。
惜怜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拾级而下,伴着“哒哒”的轻至几不可察的脚步声,她的背影,那孤独而坚强的背影消失在马煜席的视野中。
惜怜回了住处,让阿墨先去歇了,独自一人在屋中踱步,仔细地思考着老二此次突然兵变的原因,齐王与他合作的目的,皇帝如此安排的信心何在,还有,辛怎样才能参与到这次事变之中,又如何获得利益。
阿墨看到惜怜屋里的灯一直亮着,那个孱弱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阴影来回移动,俄而抚额垂首,俄而端坐托颐,阿墨长出一口气,关上了自己房里的窗户,不再去看惜怜。第二日清早,阿墨前去唤惜怜,推门而入,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人,阿墨一急,回身却看到惜怜趴在桌前睡得正香。阿墨上前查看,启开灯罩,罩下的红烛已烧了个干净,一滴滴凝冻住的烛泪挂在灯台上,惜怜的手下压着一封厚厚的信,已经用火漆封了口。
阿墨花了一镒银子买了两匹马,又雇了专人送信,因而惜怜发出的信到辛那儿总用不了几天。
尽管时间很短,可当辛拿出惜怜那刀几乎要将信封撑破的纸时,康安王谋反兵变的事也传到了嚓科尔。当道临脚步虚浮地闯进书房时,辛正在读惜怜的信。两者可谓是前后脚的事儿。
“爷,康安王起兵了!”道临呼哧着撞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冲到辛面前。
辛正皱着眉头,钻研惜怜寄来的信,头也不抬,十分冷静地止住了道临,“本王已经知道了。”
“嗯?”正被惊讶冲昏了头脑的道临忽如一盆冷水彻头浇下,一个寒噤清醒了。
“惜怜来信,十五晚上起的兵。”辛揉了揉头发,将那一叠泛黄的纸递交给道临。
道临接过了那封信,那些已经被折叠翻抚过多次、出现了磨损痕迹、毛边的纸,其上是惜怜娟秀的小楷,道临见过,一眼就认出了,道临将纸置于窗下,低头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老二必死无疑,拉上齐王垫背。”辛架着二郎腿,用指甲轻刮着脸颊,语气轻缓。
道临抓紧了信纸,纸褶了起来,一条条的深沟,“王爷,咱们怎么办?静观其变?”
“管霄最近有信吗?”辛快速地计算着。
道临眸华一闪,“没有。”他渴望自己不要那么了解辛。
“本王亲自去。”辛说的很是平静,内心却是澎湃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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