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很快他就掀起闷在两人头上的被子,天光大亮,他却马上歪过头去连话也不说了。
李鱼深感这病人确实病的不轻,估计身体的伤害导致心理也出现了问题,通俗地讲就是抑郁症,可别管啥病也不能睡在黄河水上啊!
正直的李医生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委婉的好理由,于是大喇喇站在床头宣告:“你已经没有退路,我劝你赶紧起来,不要耽误我的洗被大业。”
柳秋全身的家当就那一条半透明的裤子,昨天为了给他解开紧紧缠绕的银线也已经脱掉了,现而今他倒也不太在意了,反而向来自己也不是什么有名节的好男子。
昨夜无知无感倒也不算,直到臂膀搭在李鱼的肩膀上他才意识到这女子的纤弱,不知道这小道士几岁了,柳秋喃喃自语。
李鱼咬牙将柳秋安置在椅子上,转头就心无旁骛地收拾被褥。
道观里穷的每人只有一床被褥,卷起来行李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和垫在底下的稻草。
李鱼的视线瞥向旁边皮肤白的耀眼的男子,有些发愁地开始解开道袍的衣带。
柳秋本就时刻关注李鱼,刚才就心下暗忖,这小道士年纪虽不大,但一定是通过人事的,他多年混迹青楼,情场老手与嫩雏一眼就能辨别。
若是那等从没见过男子身体的女人,必然是手足无措,进退失据,碰也不敢碰的样子。可是让她们一但有过后便能装得道貌岸然,手段却更加猥琐。
他赤着身体,虽然伤痕累累,但身段还在,要是青涩的早就不敢动手上前了,而她刚才扶着自己腰的手却那么自然,恐怕私底下摸不知道过多少男人的腰了吧,何况今天早上发现下身缠绕的丝线都没了踪影,想想也知道是谁解开的,自己早被人家吃干抹净了还帮人家数钱。
呸,柳秋无名火起,心里将李鱼骂了十万八千遍,小小年纪倒会骗人,继而又将自己唾弃了一百万便。竟然被个小姑娘三招两式弄得五迷三道,你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要不是相信虚情假意也不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年几百台手术的李医生有口难辩,看外皮层算什么,骨骼内脏我都看过,要是次次都脸红那还得了。
待瞧见李鱼开始脱道袍,反倒露出不过如此的神色来,哂笑尖刻道:“怎么,等不及了,装正人女子不好受吧!”
还没等说完便被那粗布道袍兜头罩住,李鱼有些后悔大学时候怎么没多修一门心理学,捡回来的病人明显还有被迫害妄想症,竟然屡次把自己当做色中恶魔。
唉,你可知一个小小的动作给我多大的伤害……
李鱼不得已穿起了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正红罡纹法衣,做贼一样端着水盆锁门离开。
听着脚步渐渐远了,柳秋才慢慢地将粗糙的道袍扯下来,他又执拗地抿起了嘴,面色却透出些人气来,轻轻地抚了一下道袍,才终于郑重地盖在身上。
等了一会李鱼没回来,反到等来了端着饭菜的澄心,她来的匆忙,没看到门口挂着的铜锁,房间的门有些松松垮垮,虽然上了锁,一拍却是还能裂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澄心便拍门便喊师叔。
柳秋听见澄心的声音,瞬间屏住了呼吸,他太清楚被发现的后果了,自己被浸猪笼是肯定的,连那小道士也得被流放。
还好屋子里还算阴暗,盖着的道袍也是颜色深沉,只可惜这道袍短了一截,明晃晃露出他两条白的发光的伤腿。
只要澄心将门缝开大些,转头一撇便能看到自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剧痛都吞在喉咙里,将折裂的腿弯着蜷缩在椅子上,短短片刻,冷汗涔涔浸透了灰青的道袍,下唇都被咬出血来。
第4章 身世
柳秋尽量把自己全部缩在道袍里,一动不动好似一座石雕,哪承想这道观里没一件好东西,椅子的木头都有些糟了,他垫着脚的边沿咔嚓一下断裂开来,门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门缝被推得越来越大,一切都结束了……
他心中酸楚,用力地攥了攥手中的道袍,柳絮之身死不足惜,却又牵连了小道士!
没等到预料中的审判,门口凌乱的脚步和水盆摔落的叮当作响成功转移了澄心的窥探。
“师叔,大白天还锁什么门那,您瞧,这饭菜还算像样吧……”澄心想在这官家小姐面前留个好印象,自然做事周到。
可是李鱼现在哪有心思跟她周旋,刚刚远远地看见她往门缝里看,简直让李鱼急得血液倒流,才摔了水盆转移注意。
“屋子里乱,怕大家看了笑话。”李鱼装作轻松地打着哈哈,好容易将澄心敷衍走,才终于端着饭菜闪现回屋。
“你没事吧,”李鱼有些担心地问道,放好饭菜转头却被那缩在椅子上发抖的柳秋吓了一跳,拉开道袍才发现他强行将自己的腿蜷上去恐怕又造成了二次伤害,此刻他浑身冷汗,疼得发抖。
“唉”李鱼长叹一声,两手摩擦热了又在嘴边呵了口气,才轻柔地覆盖在他肿胀青紫的小腿上。两条腿足足捂了有小半个时辰,李鱼发现已经肉眼可见的消肿才停了下来。
虽然消了肿,但仍旧没有办法让骨头长好,他这腿如果不赶紧接好必然会落下残疾,在这个社会里,下身瘫痪真的生不如死,本来不想这么快打听病人隐私的,可是李鱼实在没钱给他接骨,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家人朋友能帮帮他。片刻间,她的心思百转千回。
柳秋亲眼看到这么神奇的治疗方式,柳秋对李鱼昨天是在救人的说法已经开始有些相信了,对自己的行为竟然有些赧然。
李鱼却没给他道歉的机会,她迫不及待地将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这可是来这个世界后最丰盛的一顿饭哪!
柳秋看着她高兴的一样样端菜不禁也有些开心起来,低头一看,也不是什么极佳的菜色。
一碟木耳炒肉、一颗四喜丸子,一碗白亮的米粉和些普通的糖水罢了。
如此普通的饭菜就能让她这般开心,可见小小年纪也是命苦,估计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啊!柳秋生了些怜惜之心。
“你是打小就做道士的吗,几岁了?”他俯身到桌子上不经意地问道。
李鱼沉迷于美食香气,大脑有些迟钝,顺嘴笑道:“我都二十四了,怎么可能做道士!”说完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坏事的嘴。
“哈哈哈哈。”柳秋第一次没忍住笑了,道袍下的胸膛都在微微起伏。
他将李鱼懊悔的小动作看了个分明,却根本没当成是真话,他迎来送往多年,看她身量纤细,根本不可能超过二十岁,更何况这正红罡纹道袍本是气势十足的一件法衣,偏偏她身量不足,倒好似偷偷穿了大人衣服,他感觉好笑,只当李鱼小小年纪不想被轻视,外强中干谎报年龄,最后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李鱼有些惊诧于他正常的语气和声音,从昨天到现在,柳秋不是故意逢迎就是尖酸刻薄。原来他的真正的声音不是那种小勾子似的沙哑嗓音,反而很是清爽,舒适地舒展开的眉眼弯弯,还有些糯叽叽的气质,很像李鱼前世的小抱枕。
老黄瓜刷嫩漆的李鱼有些羞耻地嗫嚅道:“其实人家今年才十四岁啦。家人不要我了,把我打了一顿赶到道观的。”这倒是不假,李鱼只是无辜的接盘侠。
“十四岁……”恍如隔世了啊,柳秋想起自己的十四岁正是豆蔻之年,学艺刚刚出师被推到台上,似乎是仅仅一百两便夺取了他一生的清白,从此苦海沉浮,如今已过去十五载了。
他眼神复杂地凝视着李鱼,好半晌才恢复了平静。
李鱼却已经迫不及待了,她找了双公筷,将米饭分了一大半给柳秋。
“快吃饭吧,你得吃饱了才能养好身体呢!”她元气十足,一副有饭万事不愁的少年无知。
“我身上难受,实在吃不下,你把那糖水给我喝几口吧。”他看那饭菜本就不多,这苦孩子没吃过什么好的,自己欢场里度日却也是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如何忍心再分去她的饭菜。
李鱼从昨天到现在再不济还啃了两个硬馒头,但已经是,饥肠辘辘,何况他滴水未进呢。
对于对病人好的事,李鱼一向是不辞辛苦的,于是她异常坚定地将筷子塞在柳秋手里,米饭上又摞起一层菜肉推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柳秋。
罢了,他终于还是在少女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一口口将饭菜吃了个干净。
李鱼见此才放心地吃饭,唉,看看医生多辛苦吧!照顾病人情绪是基本功。
餐罢后,李鱼踌躇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昨天扔你的马车是哪里,她们怎么敢,你还有家人朋友吗?实话跟你讲,你的腿得下山去接骨,没几两银子根本治不好,我这也只能让你不肿不痛,骨头接不上的。”
她一口气下来,话语像连珠炮般甩出来。
亲人,都死了,朋友,都是苦命人,去求谁呢?连那个脏污的地方,现在也嫌弃他老,不要他了。
可是,他知道,小道士是个好人,他留在这一天,她多一天危险,瞧她的小身板要是被判发配得交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