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恒便带着李环上了城墙之上。
今日天黑沉沉的,晚些时候或许是要落雨,风有些大,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黑甲兵卫手持刀刃,皆面有肃色。
李环着着一袭鹅黄的裙衫,发际高耸入云,斜簪一枝衔珠偏凤。她步伐不紧不慢,哪怕旁边的侍卫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她也面无惧色。
在人前即便再落魄,她也有她的骄傲。
李恒不急不缓的走在她的身侧,到了城墙之上,果然因为李环的出现,梁晏至旧部这些人神色顿变。
“父皇已死,若是二皇帝还顾及从前情谊,便放下刀刃,进城送父皇最后一程。”李恒声音暗哑,“如若不然,便是最同谋反,牵连甚广,莫怪孤不念手足情谊。”
话语间的威胁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若是再继续下去,死去的不光是李环,还有李燃留在京中的党羽,比如江家。
李燃身披麒麟甲坐在马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指节已经攥紧了马缰,神色冷厉下来。
因为隔得太远,李环并不能看清楚李燃的脸色,却已经清楚感受到了他的动摇。她看到了原本还势如破竹的军队,好像一下子就松散了下来。
天空灰茫茫的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叫人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城墙上的风很凉,徐徐吹来划过她的眉梢,带着湿哒哒的气息,吹起她的额发。
李环闭了闭眼,李恒还顾及着她的身份,并没有让人将她五花大绑起来。此刻他站在墙跟前,冰凉锋利的白刃就抵在她的脖梗间。
这虽然和嘤嘤说的画面不一样,但是差不了多少,除了太子李恒的态度。
若是她就这样轻轻的往刀尖上撞一下,所有人都会知道是太子李恒先害死了梁晏至,又杀了宣平长公主。
愤怒是最好的士气。
然而她却好半晌没动,某光死死地盯着离自己不足一尺的李恒。
她身上虽无刀刃,但身后劫持着她的刀刃。李环并非习武之人,也没办法做到空手夺下白刃。
就在两方僵持之间,李环不顾架在脖颈上的刀剑有多锋利,披手攥着剑刃便要抢。
因为太子不曾下旨侍卫,也不敢贸然出手,伤了宣平长公主。
这一变故发生的很是突然,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李环夺去了剑,掌心往下滴着血,他却如同感受不到疼一般,想要直取李恒姓名,
将剑送出去的时候,李环手还有些颤抖,力量不够,便刺了个空。
她却没有停手,瞳孔骤然缩了一下,接着变坚定不移的刺第二剑。
周围侍从当然不能眼看着她行刺太子,手下便不再留请。然而就在这时变故横生,楼台上原本的守卫却突然自相残杀了起来。
城楼上乱象一片,李燃遂不再犹豫,下令攻城。
李环被刀剑刺伤,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裙被刀剑划出了刀口,衣服里有血渗出来,然而她却不管不顾,只想杀了李恒。
周围的刀剑皆攻向李环想将她拦下来,然而都被她身侧的另一人挡了下来。那人穿着一袭黑色长袍,赫然正是陈奉。
刀剑太过杂乱,加上李环已经没想活着了,下首难免狠毒。
然而李恒可以让侍卫将刀剑架在李环的脖子上,可以让手下的侍卫杀了她,却始终不能做到亲手杀了她,于是只能一个劲的躲避着。
突然后心有一股力量,将他向前推去。李恒站立不稳,便被一剑穿心。
而拿剑的人,正是李环。
李恒眉心紧蹙着,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接着便吐了一口鲜血,痛苦的倒了下去。
“姑母……”
痛苦的呢喃仿佛和幼时那清脆稚嫩的声音重合。
李环瞬间松开手,有些愣愣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李恒真的就这样死了。
周围都是刀剑相交之身,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李环回过神来,就瞧见了站在身侧的陈奉,陈奉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然而眸色却坚毅的很,拉着李环便要离开。
“殿下,一切都结束了,属下护送你离开。”
李环步履匆匆的穿过混战,她视线落在身侧的陈奉身上。陈奉不知道替她挡了多少剑,身上到处都是血。
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李环没忍住按住胸口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陈奉松开她的手,将手中的刀剑重新的塞在了她的手上,说话气息轻缓,有些接不上气来,他时间不多了。
“殿下。”陈奉抬眼将她浑身上下好深看了一遍,确认没有致命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殿下寻着僻静处往回走,太子已死,东宫不成气候,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李环第一次这样好好的看他,却只看见了他满身的伤口,眉尖忍不住深深掐了起来,她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傻,都让他走了还硬要跟上来。
上一次这样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她的人,还是多年前便已死去的梁晏至,怎么她身边傻子这么多?
不知道是城墙边上风太大,亦或是身上丝血太多,李环只感觉浑身好冷好冷。她轻轻的蹲在了陈奉身边,想要陪他最后一程。
陈奉斗胆抬手攥住了殿下一截染了血的衣袂,他不敢去碰殿下衣裙上干净的地方,动作轻缓的扯了扯。
“殿下……”陈奉想要说些什么,在触及到殿下的视线后,很快的便又咽了回去。他想问些什么,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殿下来说,他不过是一个长得很像故人的侍卫罢了。
李环看着他闭上眼,有些脱力的抱膝蹲坐在一边。
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她为什么还活着?
***
李恒死后,其带领的禁军一下就失去了指挥,军心溃散不成气候。
李燃很顺利的便带人杀进了宫中,一路上无人抵抗。
他直接带兵去了皇帝所在的勤政殿,皇帝已死,勤政殿空荡荡的。
李燃走向大殿上的那个金椅,将手中染了写的配剑重重的扔在了龙案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跟随进来的将领纷纷跪拜,连同来不及逃跑的宫女太监,一同跪拜。
李燃站在高位上,看着阶下伏跪的身影神色有些晦暗。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有的只是松了口气。
外面堆叠如山的尸首,血流成河。
李恒赢了很多次,他只庆幸最后一次是他赢了。
李燃没有去东宫,原本他最向往的地方,此时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他可以越过东宫直接站在勤政殿的金椅前。
很快,武炎来报:“宫中上下都清理干净了。”
李燃看到他身上沾染着血迹,脸上也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轻轻舒了口气:“宫中的事情你不必处理了,眼下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交由你去做。”
武炎明白过来,殿下如今得坐镇宫中,便得由他去将王妃接回京。
他赶紧领命,接着便告退了。
***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不过一日京中便翻天覆地换了一副模样。
李燃并未忙着登基一事,只是默不作声的开始处理皇帝和太子的后事。
原本在朝中一直被打压的安王府挡雨,瞬间扬眉吐气,东宫的属臣却人人自危。
因为此次李燃造反师出有名,加之李恒弑君之罪乃是重臣有目共睹,所以朝臣倒是很快接受了李燃为新主。
金殿上格外安静,李燃依旧着着那一身玄色麒麟袍,坐在金椅子上,手边放着的是皇帝临死前立排众议立下的圣旨。
甚至一共有两封,其一是加封已故宁贵妃为继后,死后与帝同穴。
而另一封则是为了稳固李恒东光储君的地位,并无实质性意义。
有太监恭恭敬敬的来请示陛下的后事要如何操办,问的是可要按照圣旨来。
李燃垂眸,只觉得甚是讽刺,他将人挥退了。他知晓母妃应当不会想与他共穴而眠,他不打算动母妃的灵位。
母妃从前最快乐的时光是在杨府度过的,只可惜后来杨家叫他伤透了心。
永州城离京城不远,江嘤嘤和乌暨回来的时候,也不过过了四五日。
武炎原本要带王妃进宫,然而王妃却先一步策马去了安王府。
安王府里依旧留着原本的那几个人打理着。见到王妃回来,纷纷惶恐行礼。
江嘤嘤回了自己的院子,这里和他走之前并无什么差别,所有的东西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床铺依旧又高又软,她许久没回来,乍然回来顿时升起了眷恋之情。
武炎还想劝王妃进宫,他忍不住催促道:“殿下在宫中等您好些日子了。”
江嘤嘤却抱着自己的枕头不撒手,对武炎道:“今日我有些累了,再次歇息一晚,明日再去找他。”
屋中布置奢侈富丽堂皇,是熟悉的奢侈的味道。
江嘤嘤把乌暨和武炎赶了出去,把扶姞留了下来。
窗外天色渐晚,晚霞灿烂烧灼了一方天空,接着天色便暗了下去。
江嘤嘤路上奔波了几日,着实是有些乏了。如今又回到了原本的院子,顿时松懈感侵略浑身上下。
扶姞赶紧有眼色的备水让主子沐浴,又赶紧在房间里点好了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