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李秀琴都懵了。
楚枫耳聪,听着年春花的话也想笑,年春花果然是重生者。
年春花压低语气,高深莫测地说:“你想,当初福团是在冬天被送来我们公社的,大冬天的公社上积雪,换成一般没得福气的娃儿,早都冷死了。福团没受一点影响,就是福团福气重。”
难道不是队长发现得及时?李秀琴心里说,但她也不大敢反驳年春花。
年春花又道:“你再看福团的长相,白嫩圆润,又笑呵的,一看就是有福的长相,瞧着,就不是队里能长出来的,再则说,陈容芳今天刚不要她,我今天就恰恰来要她,福团是一天的苦都不会受,这还不叫大福气?”
年春花声音压得再低,也有离得近的队员隐约能听到。
她们拿眼角余光去看福团,的确白嫩圆润,看起来确实像年春花说的有福。
但她们马上想到楚志国、陈容芳一家的遭遇,有些心背发冷起来,陈容芳一家饿得面黄肌瘦,病的病瘸的瘸,米缸没米了才把福团送来,一家子病残弱,一个锅里吃饭的偏偏福团白嫩圆润,不管有福没福,都叫人觉得发寒。
她一个人是有福,一天苦都不受,养她的陈容芳不只被队上检查了有没有虐待她,还差点被冤枉。
按年春花说的她的这种福气,令人觉得有些害怕。
退一万步来说,她们宁愿要所谓“福气”没那么大的楚枫楚深当儿女,也不想要福团这样独自白嫩圆润的当儿女。
就在年春花教训李秀琴时,书记和各队长已经开完会。
当洪顺说出“福团由楚志业家抚养,由队上负责办理抚养手续”时,年春花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福气进家门了,她浑浊昏黄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刚才让她被队长教育的楚枫、陈容芳,扯着嗓门说:“书记,刘队长,当初陈容芳抚养福团可是得了五十斤红薯,现在她不养福团了,这些粮食是不是要让他们还给我?”
楚枫并不意外年春花的盘算。
年春花是泼妇中的极品,楚志业家算上她总共三个劳动力,却要抚养加上福团在内的四个孩子。
他们的压力不小,所以年春花每一次耍浑都是要抠楚志国一家的钱粮来缓解压力。
她够浑够泼,用血脉孝道来压榨楚志国一家,屡屡得手。
但现在不可能,楚枫看向黑着脸的洪顺、刘添才,现在楚志国一家饿得揭不开锅的事摆在明面上,队长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队员饿死?
刘添才率先一步开口:“年春花,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不知道楚志国家已经揭不开锅了。”
陈容芳抱着两个孩子,紧紧咬着牙齿,平时有再多龃龉,看在她是婆婆的份儿上,她都忍了,现在,她还想逼死她们一家?
年春花板着一张老脸,平时她不敢和队长起冲突,但这可是粮食啊!
年春花昂起头:“队长,当初他们家养福团才被分了粮,现在他们不养了,这些粮食还给我不是天经地义?”
“那你先把从我们家挑走的粮食还给我们!什么你都要抠,你怎么不把我这条命也给抠走?你从我家挑走的粮食不只五十斤,完全能抵福团的五十斤粮!”陈容芳怒红着眼睛。
要是别人,陈容芳愿意还粮,哪怕是打欠条,但是年春花不行。陈容芳之前懦弱过,但在亲眼见到她两个孩子哭成这样后,一颗心不由硬起来。
刘添才也不忍,陈容芳在本队一向老实本分,她这么生气实在因为年春花太过分,逼别人一家都活不下去。
年春花泼惯了,指着陈容芳骂回去:“那是你们孝敬我的粮食,给都给了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你们孝敬我的粮食是一回事,把养福团的粮食给我又是另一回事。”
刘添才和洪顺对视一眼,年春花太混,他们都鄙夷她的做法,但是她确实是楚志国的娘,如果真一口咬定那是孝敬、赠予她的粮食,想吃双份粮,队上就很难调解。
正在此时,楚枫不轻不重说了句:“奶奶,你为什么总要拿走我们的东西,我们吃不饱、穿不暖,我们不是你的孙子孙女吗?你为什么要虐待我们?”
年春花真想一口呸过去,这两个丢人现眼的配做她的孙子?
她狠狠剜了楚枫一眼,楚枫也不在意,刚才那句话本来就不是说给年春花听的。
洪顺经常出去学习,听到楚枫说虐待后,心内一动。
他威严道:“年春花,你和楚志业他们抚养福团,由队上拨五十斤粮食给你们。”
言下之意是别找楚志国家出粮。
年春花却道:“那楚志国家那五十斤抚养福团的粮食仍然得给我。现在给不起,以后也得给,否则,他们没有养福团,岂不是白得这么多粮食了?”
她心道福团真是个福娃娃,队上这五十斤粮食加上志国的那五十斤粮食,乖乖,她什么都没做就有一百斤粮食入账!
这就是福气啊。
洪顺脸颊抽搐。
“楚志国不能给你粮食。首先,这粮食不是他们欠你的,而是队上给他们的,他们抚养了福团一年半,这一年半他们有粮食损耗,一年半一个人吃粮食怎么也超过五十斤了,队上不会追究。第二,我知道你想追究,但你已经挑走了他们家大半粮食,这大半粮食我知道叫你还你也不想还、不会还。”
洪顺是个务实的人,不会瞎喊口号,他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怕是法律也有约束不到的盲点。对待年春花这种人,不可能队上让还粮就能解决问题。
年春花果然像是滚刀肉一样别开脸,孝敬她的,她还什么?!
“但是。”洪顺尘着声音,半是威胁:“你也知道,楚志国瘸腿一段时间,目前丧失劳动能力,楚深楚枫都还小,也没有劳动能力,剩下一个陈容芳,你看她的样子也几天没合眼了,他们一家都没有多少劳动能力。”
“这关我什么事?”年春花问,她一直就觉得大儿子一家没福没出息,活该穷饿。
“当然关你的事,你是楚志国的妈,楚深楚枫的奶奶,你们是直系血亲,是共同家庭成员。你刚才来告陈荣芳虐待罪,说明你知道虐待罪是指经常以打骂、冻饿等方式对家庭成员进行迫害的行为。”
年春花哪儿知道这些,她只是找个由头来抢福团。
她听洪顺这意思,她来告陈容芳虐待不成功,反而她有虐待楚志国他们的嫌疑。
年春花立马不干了:“书记,你可不要瞎说!我哪点虐待他们了?他们冻了饿了关我什么事?”
楚枫适时幽幽道:“奶奶,你挑走我们家的粮食后,我们有半年没吃过干饭,稀饭红薯也只有小半碗,爸爸妈妈经常不吃,我和哥哥都饿哭过几次。”
在原身的记忆中,别说楚影楚深,就连两个大人有时也会偷偷抹眼泪。
她面黄肌瘦,一阵风都能吹倒,年春花嘴唇一努,有些不自在。
洪顺更黑了脸:“这还不叫虐待叫什么?你明知道他家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你挑走别人的粮食,不是故意要人挨饿受冻是什么?”
其实洪顺只是去学习时听过虐待罪,他不是律师,无法界定这是不是。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年春花太咄咄逼人。每个队里都有这么几个搅屎棍,要么极端重男轻女,要么极端爱幼欺长。
他们自己没什么本事,便只能靠疯狂剥削被轻的那头,补贴重的那头。年春花就是这种搅屎棍。
对非常人要用非常规的手段,洪顺半是骗半是威胁:“原本,楚志国已经成年了,但现在楚志国断腿,无劳动能力,你拿走他们的粮食直接影响了楚深楚影这两个孩子。”
现在,大多队员都已经离开去上工分,但还有些队员没来得及走,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向年春花。
楚深楚枫可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本来多么活蹦乱跳,愣是被亲奶奶虐待成这个样子。
年春花打了个哆嗦,她没什么文化,心里也知道自己抠楚志国他们太过,被洪顺这么一吓,彻底怕了。
年春花可不想去坐牢,之前队上有人说隔壁大队有儿子虐待父母,被送到法院前在派出所就被打了很多次。
要是奶奶虐待孙子孙女…
年春花一双手都在发颤,福气都进家门了,她还没来得及享受:“书记,我……”她哆嗦道,“我可是楚志国的妈,楚深他们的奶奶,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咋会虐待他们……”
几个队长讽刺地笑起来,一个妇女队长更是刺道:“刚才要粮时想不起是一家人,现在就想得起来了。”
年春花一阵发臊,只当没听到。
洪顺冷着脸道:“法不容情,你在我们这儿好说,去派出所和法院没那么好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属于什么情况,要不我们现在去派出所走一趟?”
年春花做贼心虚,哪里敢。
楚枫在心里给洪顺点了个赞,这几个干部真给力。她这具身体太小,暂时很多事都不能做。
最后,在洪顺的安排下,年春花终于不敢狮子大开口,让楚志国“还”粮食回来。但同样,被年春花咽到肚子里的粮食,她也死活不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