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没刚才的撒泼样,垂头丧气听着政治队长给她做思想教育。
“家和才能万事兴,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乱举报你儿媳妇虐待福团,其实你自己才是虐待楚志国他们,你这么做有啥意义?”
“做人要端正,缺德事不能做!”这位政/治队长也忙着去上工分,对耽搁了自己时间的年春花万分不满。
年春花接受完教育出大会堂时,大会堂门口只剩下领着福团等她的儿媳妇李秀琴和少许几个爱偷懒的懒骨头。
懒骨头们没事儿做,最喜欢看热闹,当即嗑着自家晒的南瓜子,揶揄年春花:“婶子,你也真是,都是你生的儿子,你把楚志国一家虐待得饿死了,你之后怎么下去见三根叔?”
她们半开玩笑半真心实意说。
年春花虎着脸:“谁虐待他们了?队长他们不清楚情况,他们自己穷,关我什么事!”
懒骨头们笑了笑,都不屑于戳穿年春花的算盘。
年春花看着东边楚志国一家的方向,恨不得狠狠吐上一口唾沫。这次被思想教育,年春花不敢恨刘添才洪顺,只敢厌恶陈容芳她们,尤其是楚枫,这个丫头片子上辈子活该被别人磋磨。
年春花想着想着又看到了福团,她喜笑颜开把福团搂到怀里,福团的福气可是大得不得了,样样都是最好的。
年春花想开了,对那些人道:“你们再看就知道了,山不转水转,他们之后还有得穷,他们是我儿子孙子,我肚子里爬出去的,有多大福气我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虐待罪是洪顺瞎扯的,只是为了吓唬年春花,对非常人用非常规手段。
第4章 、决裂
楚志国、陈容芳家确实穷。
但在楚枫看来,现在穷,不代表将来也会穷。
楚志国、陈容芳都勤劳、有骨气,要不是原生家庭不好,摊上年春花那样吸血的妈,楚志国他们早就富裕起来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开放后,楚志国抓准时机去山西矿洞打工,本来是敢想敢干出去闯荡的第一批人,能完成金钱的原始积累。
可惜,他赚来的钱被抠去给福团上市里的中学,他不忍自己的两个孩子去上差的学校,也把楚枫和楚深送去。
一份工资养三个孩子,楚志国一直没攒下积蓄,只能在矿洞打工,直到遭遇矿难。
楚枫察看原身的记忆,楚志国并非是一味愚孝的男人,他心疼老婆孩子,不让陈容芳去做重劳力,发了工资会给她买首饰。哪怕是年春花每次抠走他的粮食,他被孝道压着,反抗不了,也尽一切所能去挖山珍、找木材给妻儿赚吃的。
在原身的心愿中,就有一条是要爸爸好好活着。
楚枫垂眸,要想救楚志国,先一步的就是让楚志国学会彻底反抗“孝道”
釜底抽薪,或许是个法子。
灯下,楚志国在账本上记账,他只有小学学历,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很认真。
刘队长他们借粮来给他们家渡过难关,是天大的情谊,他将来一定要还回去。
“容芳。”楚志国说,“明天你上工回来,顺便给我带点稻草或者蓑草。”
陈容芳疑惑:“你要稻草来做什么?”
楚志国弯腰从蛇皮口袋里拿出一摞东西,陈容芳一瞧,眼就红了:“你咋编了这么多草鞋?”
她接过这摞编得齐整的草鞋,胸口有些堵。
他还在生病啊!
楚志国说:“我之前在床上下不了地,闲着也是闲着,就编了这些草鞋,还打了些草绳。容芳,你拿去供销社的收购站换点钱,你就能不那么辛苦。”
编草鞋和打草绳,是冬天农闲时队里人爱做的东西,可以拿去供销社收购。
在这个穷乡僻壤还没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
现在编草鞋的人少,在农忙时,大家都想去赚更划算的工分,也就没人编草鞋、打草绳,一是没有时间,二是给供销社收购不上算。
供销社和黑市不同,供销社渠道正规,但价格压得非常低,对草鞋的质量要求也高得离谱。
要是楚志国腿好了,也许能去黑市闯闯,但现在,他不愿意陈容芳去冒险。
陈容芳攥着草鞋,鼻子发酸:“一点草鞋能值几个钱,你本来就病着,怎么不好好休息?我可以赚工分,年底就好过了。”
陈容芳身体不好,楚志国一直对她呵护备至,要不是因此,她也没法忍受刁蛮的年春花。
楚志国不想看妻子难受,笑着:“我现在天天休息,躺久了不活动也不好。”
他病着也在打草绳、编草鞋,陈容芳也不怕苦不怕累,尽力赚工分。
这家人的勤劳努力,在整个公社都数一数二,却因为是衬托女主福气的对照组,加上年春花的吸血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楚枫早有思量,她坐在凳子上:“妈妈,你明天不用带蓑草回来,我和哥哥可以去找。”
她放下空空的碗:“我和哥哥也可以编草鞋、打草绳,替家里分担。”
楚深比她慢一步,也仍然重重点头:“对,我和妹妹都可以!”这个年代上学晚,楚深和楚枫都没来得及上一年级。
楚志国下意识道:“不用你们,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休息。”
他的话没说完,楚枫便微含落寞道:“不要,爸爸,我和哥哥也想多给家里做点事。”
“爸爸,我和哥哥真的很没用吗?今天在大会堂,奶奶骂我和哥哥是秧鸡崽子,说我们没福活该三病两灾,好多人都听见了。”楚枫睫毛轻颤,“我想多帮帮家里,证明我和哥哥有用,想让奶奶别再骂我们。”
别说她一脸害怕,就连楚深想到凶神恶煞的年春花,都打了个冷颤。
楚志国一颗心凉下去,手指轻颤:“容芳,我早就提醒过娘,她骂我无所谓,不要这样对我的孩子。”
孩子是一张白纸,是他和陈容芳的结晶,本来该无忧无虑长大,可他娘居然毫不避讳在众人面前羞辱他们,真的不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陈容芳同样苦涩,她恨她的婆婆。
楚志国红着眼:“按她的性格,她是不是还当着队员的面骂了你?”
陈容芳没说话,楚枫却认为对楚志国要下猛药。
必须让他现在就知道,他的老娘对他妻子儿女的生产空间造成了极大伤害,他再没一丝端水的可能性后,楚志国才有可能因为对妻子儿女的爱,变得敢彻底反抗。
这是逼他,也是救他,否则他们一家都会成为年春花的血包。
楚枫借着年纪优势,道:“爸爸,奶奶骂了妈妈,还对队长说妈妈虐待福团,想把妈妈抓起来,哥哥,你说是不是?”
“是。”楚深点头,“奶奶还想逼我们家再给她好多好多粮食,最后队长没答应,奶奶才消停。”
楚志国越听,越觉得刻骨的寒冷。
虐待?现在有流氓罪、虐待罪,执法力度非常严,如果年春花告陈容芳虐待罪成立,陈容芳这辈子都毁了。
“她说妈妈虐待别人,是为了什么?”楚志国问,他了解年春花,无利不起早。
楚枫说:“奶奶说福团有福气,有大造化,要养福团。”
福气?福团有福气,他的家人就该被践踏?
楚志国笑得悲凉,他娘一向迷信,说出这话来既意外又不意外。
楚志国看向灯下温婉的陈容芳,她一点口风都没朝他露,是怕他担心吧,他娘为了弟弟、为了福团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却怕他伤心,忍了这些磋磨。
楚志国现在有数不清的歉意和决定想对陈容芳说。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外边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半点不客气。
楚枫知道来的是谁,她几步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年春花,她领着福团,一双阴沉的吊三角眼打量楚枫,冷冷道:“我来拿走福团的衣服。”
楚枫点头:“妈妈早就把福团的衣服包好了,我去给奶奶拿。”
年春花知道她们家穷,一张脸耷着:“我自己进来拿!”
她嫌弃地瞧了眼粗陋的环境,跨进门槛:“水沟容易开,穷坑难得填!鬼晓得你们会不会把福团的好衣裳扣下来。”说完,嫌楚枫挡住了福团的路,嫌弃地掀她一下。
楚枫原本有无数机会可以躲,但她只装作被吓傻,故意一下被年春花推到门上。
虽然不痛,但她本就瘦弱,被成年人推一下,看起来也惊心动魄。
陈容芳和楚志国看到这一幕,两人浑身冰凉,都没想到年春花随随便便对小孩儿动手,陈容芳过去抱住楚枫,楚志国瘸腿过来,一把按住年春花的手,怒道:“妈!你推小枫做什么?”
年春花第一次看到这个儿子这么愤怒,她一瞟差点摔倒的楚枫,不只没有内疚,反而觉得楚志国敢忤逆自己这个娘?
她眼一斜,不悦起来:“她挡到福团了,我随便掀一下,她自己站不稳。”说完,瞟了眼楚枫,想到上辈子她的穷酸现眼,讽刺道,“人穷灾难多,自己没得福气怪哪个?”
楚志国登时气血上涌,听说是一回事,亲耳听见他的娘糟践小枫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