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枫继续说:“本来是我们家养福团,现在我们家里出了事,养不起福团。但别人也许就会想,我们是不是故意不养?还有些人,怕队长让他们养福团,也许就会言语攻击我们的妈妈,让妈妈继续养,但妈妈养不起,只能拒绝。”
“现场肯定会很乱,妈妈只有一个人、一张嘴,可能说不清楚,我去帮妈妈解释。”
孩子其实什么都懂,尤其是本就懂事的楚深和原身,楚深显然也了解:“妹妹,我和你一起去。”
兄妹俩一起出门。
另一边泥土路上,陈容芳小心翼翼牵着福团的手跨过泥泞,碰见大点的水坑,陈容芳就把福团抱起来过去。
她抱着福团,养了一年多的孩子,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
可是实在是没饭吃了,总不能一家人死一起。
“福团,妈实在是没办法了。”陈容芳红着眼,“妈穷,没本事,你之后不管到了哪家,不管犯了什么难,你都可以来找我,我再没本事也帮你。”
福团在她怀里不适地扭动。
她眨巴着眼睛,圆圆的脸上凝着疑惑。
福团不喜欢这个陈妈妈,她被楚爸爸带到家里的第一天,偷听到这个妈妈私下说:“咱们家两个孩子都不大养得起,你怎么又带回来一个别人家的?”
楚爸爸说:“她没有家,一个人咋活?”
陈妈妈就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之后虽然陈妈妈对她也还好,可福团总是想到她和楚爸爸说的话,不大喜欢她。
而且,楚爸爸总是多给她盛饭夹菜,说是队里拨了五十斤红薯给她。
起初陈妈妈倒不会说什么,但后来,陈妈妈就说:“队里拨的粮食也要节省,饱一顿饿一顿不如顿顿有,现在哪家都要节省才能细水长流,而且,福团要和我们一直在一起,家里三个孩子,你要一样对待,她们才不会离心。”
福团才七岁,她听不懂这些道理,只看到陈妈妈阻拦后,楚爸爸对她就没之前好了。
所以,福团并不喜欢这个家。
陈容芳忍着泪,一抬头,福团眼里黑眼珠就像乌水丸,黑漆漆的一点动容都没有。
这一年多来,陈容芳和楚志国宁愿自己不吃、少吃,也要让三个孩子吃。陈容芳现在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现在乍一看到福团冷漠的神色,说心里没有一点伤心是不可能的。
她只以为福团怨自己送她走,叹息一口气朝大会堂走。
那边厢,重生回来的年春花在田坎上健步如飞。
她一算,这个时候,福团是不是还没到志业家,还在老大志国家?
上辈子,年春花可是亲眼瞧着福团的福气有多好,志业也靠着连连好运发家致富,她也进了城,过上好日子。
现在,可不能让这个福娃娃在志国家多待一天,福气多给志业家一天不好吗!
年春花顾不得太阳,一路小跑,比陈容芳还先一步到生产队,进去就喊道:“队长,我要举报!”
第2章 、对峙
年春花一把推开东风会堂的门。
书记洪顺正在组织开会,台下坐着各生产队的队长,见年春花一来,齐刷刷看向她。
洪顺皱眉看向她:“举报什么?”
乍然见到这么多官儿,年春花脚底一软,但马上想到福团多在志国家待一天,志业家岂不就少一天的福气?腰杆儿又硬了起来。
年春花这次重生,过去发生的具体事件她都朦朦胧胧,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只让她回来,具体的事儿却记不清。
但年春花半点不怕,怕什么?有福团啊,福团就是个福娃娃,有她在,好事儿总少不了自己家的。
一定要把福团抢过来,年春花多等一天都等不及。
她咽了口唾沫,当着这么多大小队长的面,站直腰杆:“我要向组织举报我的……我的儿媳妇陈容芳虐待儿童福团,恳请组织把福团重新交予志业抚养。”
第九生产队的队长刘添才皱眉,陈容芳他认识,就是个普通妇女,说她有那么狠的心肠,刘添才是不信的。
刘添才虎着脸:“年春花,举报要讲证据。你说你的儿媳妇虐待福团,你是亲眼看到她打福团了?还是看到福团身上的伤了?”
年春花一个都没看到,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上辈子楚志国、陈容芳实在是太倒霉了。
要不是他们对福团不好,能这么倒霉?那么多年,年春花是看清楚了,对福团不好的都要倒大霉。
但刘添才这么一问,年春花支支吾吾拿不出证据来,刘添才黑了脸,这个年春花在队里就是最泼辣、最蛮不讲理的,现在居然在开会的时候来闹。
他喝道:“拿不出证据就不能乱说话。”
年春花向来是队上吵架的好手,歪理一套一套:“书记,队长,你们自己想嘛,陈容芳本来就有一儿一女,她又不缺娃儿,怎么可能对福团好?哪点有人对亲儿女不好对外人好的?”
“那也不能说陈容芳虐待福团。”说这话的却是书记洪顺,他自有股威严,“你们队长说得对,没有证据不能乱举报,现在有很多同志滥用举报泄私人恩怨,这是很大的问题。”
“陈容芳有没有虐待福团,我会让专人去调查,至于你,留下来一会让你们队长给你做做思想工作。”
年春花当即傻了眼,她是从那个特殊年代过来的,最怕的就是被说自己思想有问题。
哪怕现在不是那个年代,年春花也怕啊,丢不起那个人。
她正要说点什么,陈容芳已经带着福团来到东风大会堂。
陈容芳让福团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自己先去交涉,一去,刘添才就问:“陈容芳,你来做什么?”
陈容芳难为情地搓着衣角:“赵队长,我家负担不起多一口人了,想让队上重新给福团找个好去处。”
众人都惊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年春花刚来举报陈容芳虐待福团,马上陈容芳真就来说不养福团了?
刘添才气不打一处来:“陈容芳,你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当初,是楚志国答应养福团的!”
陈容芳脸上浮现一丝酸楚,年春花却高兴地跳脚,活该这个傻儿媳妇倒霉一辈子,居然这么早就来说不养福团?早知道这样,今天她就不跑一趟了。
年春花得意道:“我就说了她对福团不好,还是把福团给我们志业养。”
陈容芳没有反应过来。
当初志国把福团带回家养的时候,婆婆年春花骂他们人穷还假好心,怕他们家以后越来越穷,提前让人称了每年给她的养老粮去。怎么现在她争着抢着要养福团?
陈容芳张口:“妈,你想养福团我感谢你,但我没做过的事我不认,我没对福团不好。”
年春花差点没反应过来,上辈子那个唯唯诺诺的陈容芳敢这样和她说话?年春花想起来了,现在陈容芳还没倒霉呢,难怪这么硬气。
年春花呸了一声。
刘添才和洪顺对视一眼,现在陈容芳不想养、或者说没办法养福团,年春花要养本来是件好事,可是不知道楚志业和媳妇李秀琴同不同意。
而且,洪顺目光如炬,觉得年春花不像是个善人。
他说:“叫社员们来开会。”
书记牵头,很快,就近生产队的每家都派了个代表过来。
一听说是要重新讨论福团的抚养问题,队员们都不乐意。
“怎么回事儿啊?当初不是楚志国家养福团?说的好好的怎么变卦了?”
义愤填膺的人太多,这年头谁都不富裕,又是在上工分的时候被叫来开会,都憋着一股气。众人七嘴八舌之下,陈容芳一张嘴,再怎么说自己实在是没办法,也显得苍白至极。
这时候,年春花大手一挥:“别人不养,我来养,她陈容芳丧德,我没有丧德,这个孩子我们志业养了。”
队员们见着神气十足的年春花,都没想到这个发展,这还是之前那个不占便宜就算吃亏的年春花?
陈容芳坚持说:“我真的没有对她不好。”
刘添才叹了口气,他也不相信陈容芳和楚志国是那种人,当初没人愿意养福团,只有楚志国愿意。
他把福团抱起来:“福团,告诉叔叔,你在陈容芳家过得怎么样?”
众人都静下来,等着福团的回答。福团一张白生生的圆脸,黑漆漆的眼睛好像有点怕这种大场面,一缩头,对着手指:“有衣服穿、有觉睡。”
陈容芳顿时很欣慰,福团眨巴着眼睛,脆生生的童音又道:“……肉肉不给我吃。”
这下,刘添才变了脸色,有些队员早觉得大家都不富裕,陈容芳再好也不可能对一个养女多好,现在得到证实,她们撇撇嘴。
还有些队员则不以为意,这是什么年代?这年代家家都难,没亲没故能养福团就不错了,一定要什么都平分供着她才行?
年春花则像抓住小辫子一样哦哟起来:“我们这些大人,自己不吃肉也要给娃儿吃肉,那么小的娃儿,还在长身体!”
陈容芳急了,这个年代谁天天吃肉,她印象中少有的几次吃肉,都是三个孩子吃肉,她和楚志国用荤腥蘸玉米饼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