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动。”谢昀下意识地拨开楚荆的手,将桂花糕移到自己怀里护着,“这是我的。”
他虽不爱吃桂花糕,可这是荀馥雅亲手给他做的,他受不得旁人吃了去。
即便是要好的兄弟,也不行。
“你不是端来给我吃的吗?”楚荆不解地挑了挑眉,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哎,不对,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的确不爱,可是……
“这不一样,这是嫂子给我做的。”
他神情笃定地说着,依旧死死地护着那盘桂花糕。
楚荆瞪大眸子盯了他半天,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不爱吃甜食就偏弄碟桂花糕给你吃,你嫂子肯定不喜欢你,你小心点!”
谢昀拧起眉,他听不得旁人说荀馥雅一点不好。
“你知道什么,她说下回做春卷给我吃。”
然而,楚荆显然不信,摆出一副很老道的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你都信?女人说下回啊,就是下辈子的意思,你是等不到的,兄弟。”
谢昀迅速抬眸看了他一眼,耐心开始告罄:“你事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吧,不留你吃饭。”
他的语气算不上友善,但楚荆却半点不恼,干脆利落地站起来向他告别:“那就不耽误谢二公子吃桂花糕了。”
谢昀瞥见自己的宝刀还在楚荆的手上,知晓他这是要把刀拿走,便给与他危险的提醒:“给我把刀留下。”
楚荆有个坏习惯,顺手牵羊。
每回看到自己喜爱之物,他总会不问自取,偷偷顺走。
从小到大,他在谢府不知顺走了多少东西,为此,谢夫人很不待见他,屡次警告谢昀与他断绝往来,谢昀因这事亦不知与谢夫人争吵了多少次。
楚荆因这个坏习惯,不知被人疏远了多少次,得知谢昀不计前嫌地接纳自己,他很是感动,此后便认定谢昀是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对着他,脸皮越发的厚重。
他笑眯眯地向谢昀讨要:“宝剑赠英雄,宝刀赠兄弟,兄弟我正缺一把好刀上阵杀敌,不如你送了我吧。”
“我的刀……”谢昀看着他,冷眸危险地眯了眯,“只会送兄弟上西天,你还要吗?”
楚荆从不怕他,吃吃一笑:“呸,吓唬谁,老子就拿走。”
言毕,生怕谢昀来夺刀,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往门槛跑去。
谢昀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良久方才扭头对岑三吩咐:“今日起,你每日去问少夫人,我何时能吃到她做的春卷。”
“啊?”岑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思索了许久方会意,“是。”
初冬,风不再温柔,凌冽的寒风昭示着皑皑白雪的冬日已覆盖乾坤大地。
荀馥雅掐指算了算日子,离犬戎族前来屠城之日似乎还有半个月不到。上一世,她没来过逐郡,没经历过那一场浩劫,但在上京城时听到那些闲聊八卦之人的描述,她能大概想象出当时的惨烈。
她无法确定半个月后犬戎族是否领着十万大军踏破城门来屠杀,因为重生一世后,有些事有些时间点改变了,但是她心里着急。
要怎样才能避免这场可怕的灾难呢?
她反复思量,辗转难眠,始终想不出避免的法子,整个人显得精神恹恹的。而谢昀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让他的贴身小厮岑三每日过来向她索要春卷。
她那日都言明了不做,为何还要来索要?
谢昀的蛮不讲理使得她的心里更加烦躁。
转念她又想,如今的谢昀并非是上一世在上京城遇见的那位冷酷嗜杀的谢昀,谢昀是经历了犬戎大屠杀后才到上京城成为人人畏惧的阎王将军的,那么,她猜想,犬戎大屠杀是谢昀人生的转折点,亦是他转变的根源。
她断不能让上一世的谢昀重现。
从下人们的八卦闲聊中得知,前几日谢昀的朋友来找他一块去陈县从军,而谢昀拒绝了。
她依稀记得上一世,犬戎族攻城,陈县的县令贪生怕死,欲想打开城门投降,被谢昀一剑砍下首级挂在城门口。谢昀随后集合所有的军力和民众,抵抗犬戎族的入侵。
关于谢昀从军此事,她得细细打听才行。
当岑三定时来追问谢昀何时能吃上她做的春卷时,她回复了“今日”,便到后厨忙碌。
许是等得太久了,谢昀得知荀馥雅正在做春卷给自己吃,便偷偷跑去瞧。看到荀馥雅果真在忙碌,他心中窃喜,立马命令岑三去陈县将楚荆绑过来。
第18章
陈县离逐郡四百里远,快马加鞭来回需要些时辰,因而荀馥雅给谢昀送春卷时,楚荆还没被送到。
荀馥雅醉翁之意不在酒,谢昀不急着吃,因而那一碟春卷一直待在食盒里。
荀馥雅敛了敛神色,向谢昀开口询问:“听说二叔的友人邀请二叔一块去从军,是否要打仗了?犬戎族攻过来了?”
谢昀摸不透荀馥雅为何有此一问,还牵扯到犬戎族,目光凌厉地看向她:“嫂子身为一个闺阁妇人,怎知犬戎族会攻过来?”
荀馥雅闻言色变:“真、真攻过来了?”
她抿了抿嘴,双手攥紧了拳:“我们赶紧逃吧。我们去西南,西南安全。”
“哦?你何以见得西南是安全的?”
什么都不提,偏偏是要去西南,实在太可疑了。
谢昀翘起二郎腿,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似的。
荀馥雅丝毫没有察觉谢昀对她的警惕,只是想到三城即将被屠杀殆尽,所有人包括她即将要置身炼狱,遭受屠戮,她便惊惧不已。
“我、我其实也不确定,反正我们赶紧逃吧,去哪里都行,总比呆在这里等死的好。”
她抬眸看向谢昀,眸里的惧色引发谢昀的深思。
她在怕,究竟怕什么呢?
谢昀的眼眸暗沉下去:“在这里怎么就变成等死呢?”
见荀馥雅似有难言之隐,他的眸光变得尖锐起来:“嫂子,你究竟在怕什么?或者说,你知道些什么?”
迎着谢昀此刻的眼神,荀馥雅满是心惊,这样的眼神与上一世的谢昀实在太相似了,叫她畏惧。
她不敢直视,低眉诉说:“我、我怕打仗,我怕死。”
她原本不用面对这些、经历这些可怕之事的,她好好地呆在西南,为何非要将她带到这里来呢。
想到害她置于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还如此冷厉地质问她,她便一肚子委屈,哀怨地死盯着他,酸涩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滑落。
谢昀不曾想,荀馥雅竟然哭了。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哭。
他向来不耐烦女人在自己面前哭,亦不懂安慰哭泣的女人,若是别的女子,他断不会理她一下,可不知为何,每每面对这个“辛月”,他狠不下心来,总不愿意看她那双灵动冷傲的眸子流泪。
荀馥雅第一回 哭,他感觉不知所措,而第二会哭,他除了不知所措,竟生出了怜爱之情。
他走到荀馥雅面前蹲下身来,掏出手帕,尽量温柔地替她擦去泪水,尽量温柔地安抚她:“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几句:“这仗不会打起来的,就算打起来,依照天启那群窝囊废的尿性,还没打到这里,他们就立马求和了,所以你不用怕。我朋友只是叫我去一起去从军,不是去打仗,所以你不用怕。”
“可是——”
荀馥雅抬眸,正想说万一犬戎族拒绝求和,一心屠戮呢?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怎么办?要如何自保?
只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岑三的喊声截断了。
“二公子,楚公子送到!”
谢昀瞧见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楚荆被捆成粽子模样,心里乐了,憋着笑跑过去左瞧瞧右看看,调侃了几句过过嘴瘾,方替他松绑。
混账事他们从小到大做了不少,损人损己损兄弟,图的是自娱自乐,楚荆见怪不怪,况且他前几日贪了谢昀的刀,便懒得计较,干脆利落地问道:“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我表舅那边还等着我入伍呢。”
“别急别急,兄弟我有好东西与你分享。”
谢昀没将他的着急看在眼里,招呼他坐下后,从食盒里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叠香气袅袅的春卷。
楚荆咽了咽喉,以为谢昀终于良心发现,请他吃好吃的,可手刚伸出去,被狠狠地打掉。
他不解地看向谢昀,谢昀冲他微微一笑,撩起衣摆正襟危坐,当着他的面美滋滋地吃起来。
“楚牧之,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春卷。”他张嘴吃了一口,颇为自傲地指了指身旁的荀馥雅,“我嫂子亲手做的。”
言下之意是,没你的份!
荀馥雅有些尴尬,向楚荆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若公子不嫌手艺一般,尝尝也无妨。”
见荀馥雅波澜不惊地端坐在谢昀身旁,落落大方的,楚荆眼前一亮,徒然对眼前的女子存了好感。
很少女子不惧怕谢昀这狗东西的!
向来只欣赏武力不欣赏女子的他,忍不住啧啧夸赞:“谢谢嫂子,你果真是人美心善活菩萨。”
荀馥雅微微一笑,眼神淡漠而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