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僵持中,她感受到谢昀冰冷的手正向下移动,缓缓握住自己的腕骨。
这是一种他们彼此熟知的威胁。
他在警告她,如果再敢躲着他,手腕就泵想要了。
她倔强地忍受着,许久之后,再也忍受不住冰冷的压迫感,忍不住低吟一声。
“疼。”
她的嗓音清雅低软,像是高傲难捉的仙鹤跌落凡尘,勾起人拔掉它的羽翼,将其关在自己的囚笼中观赏的欲望。
谢昀轻笑一声,扯着她的手移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正如雷鸣般疯狂跳动着,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病态的情感。
“疼?荀馥雅,那你想没想过,你那样做,本将军有多疼?”
黑暗中燃起一丝烛光,瞬间照亮了黑暗潮湿的地牢,让她感受没那么冷,那么地惧怕。
她垂眸,错开了谢昀的目光。
谢昀借着微弱的烛光,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如古井的眼眸越发幽暗冰凉,最后再无浮现任何情绪波动。
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变大,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还记得么?荀况派人暗算本将军,你派人来提醒本将军,那时候本将军以为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结果呢,你还是背叛了本将军!”
谢昀的嗓音在黑暗中幽幽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消散的瞬间,突然,‘咔’地一声脆响过后,她发出凄厉的惨叫。
谢昀把她的手掰脱臼了。
纤细软白的手无力耷拉着,她疼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谢昀歪了歪头,拇指反复蹭着她的腕骨:“本将军不会让你死的,除了你,本将军似乎什么都没有了,本将军怎能让你轻易地死去呢!”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她彻底看清了谢昀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以及扭曲的情感。
那种如蛇一般紧紧攀附自己的目光令她通体发凉。
谢昀勾着唇角,在她的腕骨处用力摩挲:“荀馥雅,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做妾,你就这般犯贱么?”
“疼。”
她疼得呼吸一滞,烛光在此刻被扑灭,阴暗潮湿的地牢再次陷入黑暗。
她感觉到谢昀一步一步地压迫过来,拽住她的瞬间,忽然用力撕咬她的颈侧,又温柔地舔了舔,修长的手指冰冷粗暴,说话的语气有些病态。
“放心,以后你每天都会比现在疼,这是你作为本将军的妾的代价。”
……
噩梦醒来的那一瞬间,荀馥雅决定,必须让谢昀有所改变。
让谢昀这混子好好看书习字,不能来硬的,只能攻心。攻心得从他的软肋或者爱好着手,首先得给一点他难以抵挡的甜头。
即便上一世纠缠了数年,她对谢昀的喜好并不了解,唯一记得的是桂花糕那件事。
她想,每日能吃二十盘桂花糕,且吃足一个月,谢昀应该是喜欢吃桂花糕的。
于是她一大早到厨房忙活,给谢昀做了盘桂花糕,一如前世那般,提着食盒前去给他送吃。
谢昀每日早起习武,风雨不改。
平日里她总不愿碰见他,自然没到过谢昀所居住的西苑。今日第一次进来,她发现比起谢衍居住的院落,西苑的格局小了很多,茂林修竹、亭台楼阁、各种陈列布局算不上精致,跟他们的主人一样随意。
谢夫人的院落皆是各类名贵花草,谢衍的院落皆是书籍药草,而谢昀的院落皆是练武的兵器和场地,随处散发着粗老爷们的气息。
及至演武场,正巧谢昀将银枪丢给岑三放置,自己端坐在附近的木椅上,用小厮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汗,她提着食盒前去。
“二叔,我亲手做的桂花糕,专为做给你吃的,尝尝看。”
谢昀盯着荀馥雅,那双清冷傲然的眸子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笑意中充满了期待。
他怎能辜负这样的眼神呢?
他为难地拧起眉,挣扎半晌才拿起一块送入口中,没怎么咀嚼就囫囵吞了下去。
他素来不爱吃甜,齁甜的桂花糕入口,实在腻得慌。
荀馥雅注意到他的表情,生出些疑惑来:“你不爱吃?”
谢昀犹豫了一下,到底说了实话:“我不喜甜食。”
荀馥雅微微一愣。
那上一世他天天逼着她做桂花糕,他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桂花糕,图的是什么?
谢昀盯着手上的桂花糕,虽不是他爱吃的,但这让他心底暖意渐起。
从不曾有人特意亲手给他做点心,尤其是亲人。
他迟疑着再度捏起一块尝了尝,又皱眉放下,太甜了。
第17章
“别吃了。”
既然不爱吃,何必假惺惺地勉强自己呢?
荀馥雅搞不懂这人,将那一碟子桂花糕抢了过来,准备让丫鬟分给大家吃。
谢昀却像个孩童般向她伸手索要:“给我吧,我会吃的。”
也许是她的灼灼目光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他错开视线,低眉浅说:“我想认真尝尝亲人亲手做的糕点。”
他把话说得很轻,听起来却觉千斤重。
荀馥雅怔然看着谢昀好看的侧脸,不由得想起他的身世。
谢昀的生母是个目不识丁的丫鬟,谢家家主在醉酒后宠幸了她,过后便忘了。待她十月怀胎后,本想着母凭子贵,嫁入谢家,岂知生下谢昀那日便难产而死。
谢家家主与谢夫人因谢昀的存在整日吵架,皆不待见谢昀,而谢老夫人历来注重门当户对,对谢昀自然没多少好感。他们将所有的宠爱、关怀和钱财皆耗在了谢衍的身上,任由谢昀在谢府自生自灭。
所幸的是,谢衍爱怜胞弟,对谢昀宠得很,只是他从小体弱多病,许多事做起来心有余力而不足。加上后来谢家家主因他的婚事搞砸,郁郁而终,他的身子每况愈下,谢夫人才不得不倚重被丢弃在一旁的谢昀。
荀馥雅想到谢夫人那个护犊子性格,祖母近乎变态的偏心,不虐待谢昀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亲手做糕点给他吃。
谢家倚靠着谢昀生存,却吝啬给与谢昀所需要的一丝丝温暖。
如此想想,这厮还蛮可怜的。
“别吃了,下回我给你做春卷吃吧。”
她一时心软,脱口而出,随即后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可怜这人做什么?对这人这般好做什么?忘了他上辈子是这么羞辱你,折腾你的吗?
她看着他这张脸,回想起那些被翻来覆去折腾的情景,怒火也越发高涨:“算了,我做的东西不好吃!”
说完,狠狠瞪他一眼,提裙摆而去。
谢昀从未见她这么失态过,瞠目结舌半晌,而后低头看着手中的桂花糕,苦恼地皱眉。
还是把桂花糕吃完吧!
此时,小厮前来向他汇报:“二公子,楚公子来了,正在凉亭候着呢。”
“行了,我这就去。”
楚荆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谢昀利索地端起那盘桂花糕,迈步前往凉亭。
他今日穿着水蓝色暗纹衣裳,气质略显清俊,眉目凛然,隐隐有几分霸气,偏偏手里捧着盘桂花糕,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瞩目。
众所周知,谢二公子最不爱吃甜食了。
凉亭处,一名穿着朴素的少年正握着一把刀,低头专注地研究。他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却不减面容的半分俊俏。言行举止间可以看出他是个刚毅勇猛的硬汉。
此人正是福威镖局的少当家楚荆,年幼时与逃课的谢昀一见如故,臭味相投。两人皆认为好男儿应当舞刀弄剑,保家卫国,而不是武文弄舞,出口成章,于是彼此惺惺相惜,一起逃课胡闹,厮混至今。
瞧见谢昀脚步生风地走过来,他操着大嗓门喊道:“嘿,兄弟,一起从军,去不去?我表舅是陈县的总兵,现在负责募兵,我们去投靠他吧。”
谢昀并不介意他的粗声粗气,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到石桌上,而后撩开衣摆,随意地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说道:“天启几年不打一次仗,即便开战,天启那些怂包皇族立马就割地赔款求和,硬生生地把领兵打胜仗的将领变成笑话,我可不想去,我怕到时候忍不住砍死那群窝囊废。”
“哈哈哈……”楚荆发出爽朗的笑声,向谢昀竖起了大拇指,“兄弟威武,不当将军留在家里当个商人,合适吗?”
谢昀垂眸自嘲:“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老子最近还看书习字呢,随口便能作出好几首诗。”
“不是吧。”楚荆诧异地打量他一番,啧啧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谢子非吗?”
谢昀头痛地扶额,语气略显无奈:“兄长要我学,总得做做样子。”
“怪不得。”
两人自小相识,彼此相知,楚荆自然知晓他最敬重兄长谢衍。
且不论如今谢家的生意重担落在他的身上,还有四个月便是谢衍的大限之期,他又怎会轻易离开,不守着兄长呢?
看来一起从军的美梦破碎了。
楚荆失望又无奈地轻叹一声,一屁股坐到谢昀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给与无言的支持与谅解。
忽然,他眼前一亮,笑着伸手去拿:“唉,桂花糕,我最喜欢吃了,兄弟你真有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