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能不管?辛姑娘是我找回来的,你不高兴我可以将她送走,但你不能对她不好。”
谢昀激动起来便习惯动手动脚,可手刚伸出,接触到谢衍警告的眼神,他立马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
谢衍想到辛月得过花柳病,眼神的温度骤然冷却:“我为何非要对她好?”
谢昀立马摆出老父亲托付女婿的姿态,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喜欢她就要对她好。”
“我不喜欢了。”
谢衍说此话说得太干脆了,以至于谢昀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不……不喜欢?”呆愣过后,他依旧坚持道,“不喜欢你也要对她好。”
谢衍略感无语:“你讲点道理好吗?”
谢昀耍赖:“反正我不管,就不许兄长欺负辛姑娘!”
谢衍不理会他,从小到大,这人说不过他便耍懒皮。
绯色的衣角被风吹起,他拢了拢白袍,而后专心摆弄着谢昀方才送过来的子午莲。子午莲刚刚盛开,美而不自知,散发着清幽之香,令他心旷神怡。
这是他最钟爱之物,子午莲,“花中睡美人”。
见兄长不理会自己,谢昀突发奇想,走到书桌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张纸条。贴一张在子午莲后,他认真地将其四处张贴,便于提醒谢衍。
谢衍瞧见纸条上皆潦草地写着“兄长不许欺辛姑娘”几个字,对胞弟幼稚的行为深感哭笑不得。
此时,小厮兴冲冲地走进来,双手恭敬地将婚书递给谢衍。
谢衍打开来看,瞧见上面的“辛月”二字,字迹秀丽,工整利落,不像是乡野丫头所写的,心里对荀馥雅的质疑更深。
“大公子,吃药了。”
见裘管家端来了汤药,他将婚书放到一旁,接过汤药。
他盯着那碗黑色的汤药许久,闭着眼一口喝下去,苦味蔓延至舌尖,苦不堪言。
“药很苦。”
张贴完字条的谢昀闻得此声,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笑眯眯地递过去:“兄长,吃个蜜饯就没那么苦了。”
谢衍见他前来讨好,捡了一颗放在嘴里含着。
的确没那么苦!
谢昀见兄长的唇边带着些许笑意,便放心地坐到旁边,像狗皮膏药般黏上去。
忽然,他眼前一亮,发现了那张婚书,便手速奇快地拿来瞧上一瞧。???
“兄长,辛姑娘连婚书都签了,你往后务必、必须、一定要对她好!”
谢衍想到辛月的花柳病,厌恶地抢过婚书丢掉。
“哎,你怎能把婚书扔了。”谢昀赶紧弯腰捡回来,用袖子认真地擦干净,而后将婚书放在桌面,慢慢移动到谢衍的面前,“兄长,在这签名,签了名,辛姑娘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嫂子了。”
兄长终于如愿娶妻,他高兴得笑不拢嘴,岂料,兄长冷漠地表示:“不签。”
他愕然,有些怀疑眼前的兄长是假冒的。
他上下打量了兄长一番后,费解地问:“为何?你不是一直对辛姑娘心心念念么?”
谢衍停止摆弄子午莲,转头看向高远明净的夜空,想着他与辛月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神色阴郁。
他的心里一直怀抱有人愿意来他身边的希望,如今却要亲手掐断这样的期冀,心里不免难受起来。
许久之后,他若有所思地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谢昀一脸茫然。
舞刀弄枪他在行,武文弄舞非他所长,他完全不知晓此为何意啊!
谢衍怎知自己胞弟不学无术,轻叹一声,无奈道:“哎,婚书放下吧!”
停顿片刻,又忍不住叮嘱他:“谢子非,是时候多看点书了!”
谢昀,字子非。当年上学堂时,他为了向姜夫子表明自己非文学之才,故意取字为子非,可姜夫子却言他非池中之物,每□□着他看书作诗。正逢家中变故,他干脆休学在家。
他此生,最怕便是面对“谢子非”了。
“靠,老子最烦看书了。”
丢下一句后,天不怕地不怕的谢昀赶紧落荒而逃。
谢衍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微微扬起,笑意蔓延,很有宠溺的味道。
前世。
红鸾床幔,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暧昧的气息亦若隐若现。
谢昀衣领微敞,缓缓转动身下,大手扣着荀馥雅的头,居高临下,寒着脸,眸里蕴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让你做我的妾,你恨我吗?”
荀馥雅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谢昀,一眼撞进了他的冷眸里:“没有爱,何来恨。你我之间不过是交易,我心甘情愿。”
“不掺杂感情?”
谢昀伸手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眸里流转的情愫意味不明。
荀馥雅知晓谢昀向来厌恶荀家人,识趣地回应:“不掺杂感情。”
“那就……”谢昀冷冷地盯着她,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仿佛坠入深渊,让她难以呼吸。
许久之后,他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在她侧颈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深深红印,又反复舔舐。
他在颈侧低低呢喃:“陪着我下地狱吧。”
……
惊醒过后,荀馥雅仍心有余悸,低沉阴冷的嗓音仍在耳边萦绕着。
好好的,为何又梦见前世之事。
梦里之事乃前世她被荀况送到谢昀府上做妾的头一个晚上。
那时,荀况与三皇子参与皇权争夺未遂,被下狱问斩,为了保住性命,他恬不知耻地向谢昀表示,只要保住他的性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谢昀意在羞辱荀况,表示荀况若是送女儿给自己做妾玩玩,便考虑考虑。岂知,荀况当晚逼她去给谢昀做妾。
哀莫大于心死,她心里难受得很,对着谢昀自是没好脸色。谢昀瞧见她来自取其辱时,脸色亦不太好看。
她犹记得谢昀听到她自愿来做交易时,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奇异,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孤狼,凶狠又残忍:“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她知晓,不走,便是万劫不复,却没有退路。
她以为,向来厌恶荀家人的谢昀,不会碰她一下,然而,谢昀当即便笑了,毫不怜惜地将她丢到床上,恶狠狠地折腾了她一个晚上……
那是她的初夜,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时隔多年,她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心情。
悲伤?屈辱?无可奈何?
或许都有。
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当时谢昀阴鸷的眉眼,眼眸黑得深不见底,就如同那时她的处境。
那时的她别无选择。
荀况拿王思语的性命威胁她,她只能利用谢昀。
路是自己选的,纵然被谢昀折辱数年,苟且偷生,她有悲愤也有不甘,却唯独没有真正恨谢昀。
但不恨,并不代表她心甘情愿地任由谢昀摆弄。如今重来一回,她得掌握先机,让谢昀和荀况拿她无可奈何。
第12章 、修十二
“请少夫人赶紧起床去向老夫人和夫人请安,往后可不能像今日这般懒床了。”
不知何时,刘嬷嬷领着两名丫鬟走进来,双手交叠在身前垂下,尽责地提醒她。
刘嬷嬷不愧是府里教规矩的老妇人,即便对她有诸多的鄙夷,也毕恭毕敬地教导她。
荀馥雅起床梳洗,沐浴更衣,心里对刘嬷嬷有了几分好感。
在两名丫鬟的帮助下,她换上女装,画上了精致的容妆,踩着莲花步,跟随刘嬷嬷前去跟老夫人与谢夫人请安。
老夫人对她有几分欢喜,自然是和颜悦色以对,而谢夫人对她有诸多不满,自然是没给她好脸色看。
她并不在意,心里琢磨着如何避开谢昀,给王思语送家书。
为了稳定王思语的心,不让其出来找荀况,她会定期寄家书,汇报寻找荀况的情况。
如今算算日子,快到时间了。
请安回来后,刘嬷嬷开始教她学规矩。因她前世早已被荀况培养成名门千金,这规矩礼仪学得神速,刘嬷嬷甚为满意。J??
“也是老身眼拙,你这哪是乡野丫头,分明是大家闺秀的楷模。”
刘嬷嬷如此称赞着。
荀馥雅微微一笑,欲想福礼答谢,不料被院外的叫骂声打断了。
她们循声走过去,瞧见孙媚儿正气冲冲地怒怼跪在地上的两名丫鬟,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求饶,脸颊上挂着两个鲜红的巴掌印,显然挨了孙媚儿的巴掌。
面对孙媚儿的叉腰怒骂,颐指气使,刘嬷嬷不悦地蹙眉。
鉴于孙媚儿是谢夫人的亲侄女,她上前和颜悦色地劝说:“下人犯错自有谢府的规矩惩罚他们,表小姐何必亲自动手,损了自身的身份呢?”
然而,孙媚儿并不领情:“本小姐爱怎样就怎样,你少在这里罗里吧嗦的。”
她瞥见荀馥雅的身影,不悦地将刘嬷嬷推开:“你个老东西叫本小姐来这,原来是想让我跟这小浪蹄子一块学规矩,真是岂有此理。我是什么身份,她也配?”
荀馥雅弯下腰来将刘嬷嬷扶起,冷冷地暗讽她:“表小姐左一句老东西右一句小浪蹄子,的确没人配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