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昀。”
五师弟吓得两腿发软,几乎要晕死过去了。
众人不愿被推上风口浪尖,纷纷作鸟兽四散。
瞧见五师弟躲在她的身后,跟鸵鸟似的缩了缩脖子,安静如斯,谢昀慢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黑云剑,讽刺道:“大庭广众的,你躲在一个闺阁女子的身后,你学圣贤之书,学的是怂吗?”
五师弟倏地红了脸,饶是平日里牙尖嘴利,遇到谢昀,他是真的怂,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谢昀面无表情地提剑走过,留给他们一脸的担忧。
众人皆知,谢昀睚眦必报,不死即伤。
论道辩言会结束后,她见五师弟面如死灰,忧心戚戚。不巧的是,在回首辅府的路上,马车与谢昀的马车碰撞到一块,轮子飞了出去,导致她不得不接受谢昀的邀请,坐他的马车回府。
可刚进车厢,手腕便被谢昀扣住,抵在车厢板上。
她微微蹙眉:“谢将军这是何意?”
谢昀将她手臂举过头顶压下,带着攻击性的冷冽目光审视她:“难得接近本将军,不想替你的五师弟求求情?”
她呼吸一口气,顾不得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轻启红唇:“谢将军提个条件,如何才能放过他?”
谢昀盯着红唇一张一合,宛如一头锁定了猎物的孤狼,凶狠又残忍:“什么条件都行?”
被压制的身子很不舒服,她试图调整姿势,往旁边挪了挪。岂知她这一动,身子差半寸便贴上谢昀。
谢昀眸子一暗,眉峰轻佻,沉着嗓音戏谑:“荀家大小姐这是打算以身抵债?”
她身子一僵,抬头迎接那意味深长的低睨,意识到危险,强作镇定地说道:“将军不是说荀家的人有毒么?馥雅怎敢动此歪心思。”
谢昀收敛笑意,松开她,坐在车厢一旁,目光冷冷地说道:“我堂堂一国将军,三日后封王,你师弟当众嘲笑本将军是狗东西,本将军不剁了他喂狗,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
她抬眼看他,劝说的语调轻软:“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昀嗤之以鼻:“老子文盲,不懂你们这一套。”
暗淡的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眸光,但深知他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阎王将军,不讲理,很危险,不能得罪。
只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五师弟惨死,斟酌了一下,她犹豫着提议:“民女知你厌恶荀家人,要不……你打民女吧,打到你消气,你气消了,就绕五师弟一命,可好?”
她战战兢兢地向谢昀伸出玉白的小手,闭着眼等待着,眼皮颤抖着。
谢昀盯着那双如削葱根的纤纤玉手,指尖带着点点浅浅的樱桃粉,美如冠玉,有那么一瞬间失神。在伸手碰触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收回。
“睁眼。在回到首辅府之前,睁着眼认真看着本将军,若你没移开过视线,你师弟那事就此揭过。”
她睁开眼眸,愣愣地盯着谢昀看,忘了移开视线,亦不敢移开视线。
此事之后,她连续好几日做梦梦见谢昀那张脸,于是一直刻意躲着他。
……
被关进柴房两日后,饥肠辘辘的荀馥雅终于意识到,她被谢家遗忘了。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饿死在那个小小的柴房时,门被粗暴地踹开了,一个让她感到意外的身影闯了进来。
谢昀的嗓音压得低低的,莫名的有些撩人:“别怕,我来救你了!”
荀馥雅虚弱地抬了抬眼皮,明明看到的一切皆模糊,可那人琥珀色的眼眸却异常清晰,如风清朗月般惑人。
“狗……东西……”
“怎么每次救你你都骂我呢!”
少年嗓音似乎是天生的慵懒散漫,无端就带了三分笑意。
荀馥雅紧紧抿着双唇,秀眉紧蹙,心里头却是在想另外的事。
谢昀这么随性洒脱的性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那个站在权力顶端,杀人不见血的乱世枭雄?
翌日,经一番惊天动地的救治后,荀馥雅恢复如常。
暖融融的热茶熨帖了肠胃,躺在软榻上,荀馥雅舒展着筋骨,惬意地眯了眼,任由丫鬟捶背捏脚伺候。
谢昀将她安置好后,便急匆匆离去,留下他的贴身小厮岑三与几名丫鬟伺候她。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谢夫人和谢老夫人来到谢昀这院子,一群丫鬟仆人簇拥着她们,几乎要把整个院子都站满。
谢夫人约莫四十来岁,此刻正打量着荀馥雅,隐隐有些不悦。
虽然天启民风开放了,允许女子抛头露面,当官为将,但这小浪蹄子怎么穿男装,浑身脏兮兮的,成何体统!
荀馥雅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妥,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向她们施了一礼:“辛月见过老夫人,大夫人。”
谢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姑娘虽然出身差了点,但是这举止气度没有穷苦百姓那股小家子气,是根不错的苗子。
谢夫人却不以为然。
想到辛家当年对她儿子的所作所为,想到这辛月一来到府上她的儿子便犯病,她横竖都看荀馥雅不顺眼,诚心挑刺:“府里没有大夫人,只有一位谢夫人,称呼都弄错了,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
荀馥雅微微一笑,不予计较:“谢夫人教训的是,辛月下次不会再犯了。”
第11章 、修十一
“巧舌如簧,怪不得你一来就把我儿气病,没教养的野丫头!”
谢夫人狠狠地瞪了荀馥雅一眼,欲想狠狠地甩她一巴掌,可想到来之前谢昀对自己的警告,只得含恨作罢。
谢衍病了?
荀馥雅轻蹙着眉,心里冷笑:怪不得我被晾在柴房两日两夜皆无人搭理,原来是谢衍没那个精神气折腾我。
她抬眼观察谢夫人与谢老夫人的神色,她们如此大的阵仗前来,莫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待老夫人坐下,谢夫人端坐在旁,端着丫鬟刚刚沏好的茶,轻轻地吹着热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名门大户当家主母的富贵做派。
晾了荀馥雅半盏茶的功夫。
谢夫人方幽幽地开口说道:“算你运气好,生了副好八字。若不是当年你的八字与我儿的八字相配,能给我儿冲喜,眼下我儿又没属意的姑娘,就你过往那些卑劣行径,我早就将你乱棍打死了!”
荀馥雅略感意外。
她们居然是来说亲事的。谢衍没让她们知晓她得过花柳病?
随后她又想,哪位男子能容忍旁人知晓自己的未婚妻曾经得过花柳病?不要面子么?
必定是谢衍让众人封了口。
只是,谢衍不是嫌她脏么?怎么还要娶她?
是别无选择,还是另类报复?
谢夫人狠瞪荀馥雅一眼后,忍着怒意,继续说道:“谢家的财产是我掌管的,我儿心善,你别撺掇他给你银子,往后你的吃穿用度都会有人向我汇报的。”
见谢夫人一副护犊子的神色,荀馥雅神色淡然地表示:“辛月从未这么想过。”
她的态度不硬不软,让人无法将她与作威作福、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这些形象想到一块,反而觉得这样的她有几分落落大方。
“行了。”谢老夫人对她挺满意的,认为她既没有太娇柔,也不像刺儿头,与温润如玉的谢衍挺合适。
“这姑娘挺好的,给婚书她签吧!”
见老夫人发话,谢夫人只得应了一声“是”,态度顿时好了许多,不过脸色还有些郁色。
她示意丫鬟将婚书和笔墨端到荀馥雅面前,疾言厉色地说道:“衍儿如今的身子不适合与你正式成亲,等他身子养好了,我们再来操办。为了防止你像当年那样突然跑掉,你先把婚书签了,上我们谢家的户籍。”
荀馥雅瞧见谢衍并未在婚书上签名,料想今晚这一出是谢夫人与谢老夫人筹谋的,心里有些抵触。
谢夫人见她迟迟不动笔,以为她有所图,鄙夷地说道:“你这样的出身,能嫁给我儿,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若你不是真心实意嫁给我儿,我也不勉强,直接将你送官查办。”
她着实不喜欢辛月这样的媳妇,可谢衍的心思她最清楚,闹着一直不肯娶妻,就是因为死心眼,想着这个辛月。
荀馥雅凉凉地看了谢夫人一眼,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辛月”的名字。
反正她是荀馥雅,并非辛月。
谢老夫人与谢夫人见她签了名,暗自松了口气,立马命人将婚书送到谢衍那处。
目的已达到,她们在一众小厮丫鬟的簇拥下,缓缓离开。
临走前,谢夫人耳提命面地叮嘱府里的老嬷嬷教荀馥雅学规矩,不要让她丢了谢府的脸。
另一头,谢衍的院落传出了激烈的吵闹声。
一向感情要好的两兄弟,生平头一回吵得面红耳赤。
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袍的谢昀按着谢衍瘦削的肩,眸里尽是怒意与不解:“兄长你怎能这般?纵然辛姑娘从前有错,但你不是喜欢她吗?既然人回来了,你为何不好好待她?”
谢衍不悦地瞟了一眼他的手,见手识趣地撤离,方淡淡地说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甭管,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