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盛景南咄咄逼人的提问,他恼羞成怒:“你一个经常出入顺天府牢狱的穷小子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盛景南一心投入案情,完全无视顺天府尹的愤怒,继续问:“大人,女子犯了通奸罪,按照天启律法,是要与奸夫一起被淹死的,敢问大人,奸夫何在?”
“奸夫、奸夫畏罪自杀了。”
顺天府尹心虚回应,而后惊觉自己根本没必要回答这小子的问题,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而盛景南秉着百折不挠的精神,挺直腰杆问他:“浸猪笼这种刑罚,就是把犯人放进猪笼,在开口处捆以绳索吊起来,放到江河里淹浸至死。可大人竟然将犯人的嘴堵住了,严重不符合刑罚要求。大人这么做,莫不是害怕她喊冤?”
盛景南的说辞引起了百姓们的猜疑,顺天府尹本就做贼心虚,如今见盛景南带头质疑,一时之间有些慌了。
他厉声怒喝:“休得胡说!”
盛景南看向笼子里的妇女,因为光影太暗,他看不清楚妇女的真面目,可脚步忍不住迈过去:“是不是胡说,我们听一听女子的说辞,就自有分晓了。”
顺天府尹哪能让这猖狂的小子接近荀馥雅,用眼神示意手下拦住他,厉声怒斥:“这女子被人举报通奸,证据确凿,没什么好说的。”
见盛景南想要继续开口,他赶紧下令:“来人啊,将犯人丢进河里,别理这小子!”
衙役领了命,赶紧举起笼子,往河里走去。
盛景南见顺天府尹急着处理犯人,越发觉得这个案件藏有猫腻,急得大声怒吼:“大人如此草率行刑,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人群当中又是一阵骚动,众人开始相信盛景南的说辞,纷纷对顺天府尹指指点点,这对顺天府尹极为不利。
顺天府尹气得吹胡子乱蹬:“臭小子,等本官处理了犯人,再来收拾你。”
笼子里,荀馥雅终于拿到匕首,正在奋力割断绳索,却已经来不及了。衙役已经带着她走进河里,河水已经抵达她的后腰了。
她的心里着急,而岸上的盛景南也为她着急,不顾衙役的阻拦,冲到顺天府尹的面前劝说:“大人,本案疑点重重,你若不重审此案,恐怕会冤杀好人,到时候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顺天府尹吓得赶紧后退,厉声下令:“岂有此理,给本官重重地打这小子,叫他胡说八道!”
衙役领了命,握紧拳头往盛景南的身上狠狠地揍。盛景南长得清瘦斯文,哪里受得了衙役们的拳打脚踢,顿时疼得站都站不稳,可他依然大声劝说:“大人,冤杀好人,等同杀人,请你慎重啊。”
话刚讲完,他就被揍倒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疼得他蜷缩起来。
围观的百姓们看得心惊肉颤,盛家老小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盛爹生怕儿子被活活打死,赶紧劝说盛景南:“南儿!你别说了。”
盛如愿吓得哇哇大哭:“哥哥,呜呜呜,别打我哥哥!”
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是荀馥雅依旧清晰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对这个顺天府尹气恼不已。她拼命挣扎着,用力隔着绳子,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却感觉河水冰冷刺骨。眼见河水已经淹没到肩膀,她的心里只盼着玄素带来的救兵能赶得及时。
河岸上的顺天府尹见荀馥雅差不多解决了,转头专心对付盛景南。他冷冷看着被拳打脚踢的盛景南,轻蔑地说道:“臭小子,想逞英雄,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凭你也配从本官手底下救人?”
“那我呢?”
一个他所不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阴恻恻的,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十月寒冬,散发着冷冷的寒意。
他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陌生男子,身边站着一个不伦不类的丫鬟,瞬间趾高气扬地质问:“你——谁啊?”
追赶上来的容珏从谢昀的身后走出来,那一刻,仿佛黑夜被点亮了,所有人的眼睛都变得雪亮起来,一下子认出了容珏。
众人面露欣喜的笑容,纷纷恭敬地下跪参拜,不时偷看容珏的天人之姿。
顺天府尹感觉有些不妙,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下跪参拜:“容,容大人!下官参加容大人!”
容珏温文有礼地免了众人的礼,并未理会顺天府尹的刻意讨好,只是淡漠的眼眸看向漆黑的河里,袖中的双手紧攥着,很是担忧。
而谢昀看到这一幕,从皇宫就开始积攒的狂躁感如同狂风暴雨那般在心里面不断地乱窜。
他想杀人,想将这些该死的人全部都杀了,可是荀馥雅不喜欢他杀人,她害怕他杀人的样子。他只好拼命压抑着心中的狂躁和杀意,边走向河流,边狞笑:“呵,原来不认识本将军啊,怪不得如此不知死活!”
经过顺天府尹的时候,他冷不丁地拔剑一挥。
一截血淋淋的断臂在空中抛了一圈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谢昀出剑太快了,众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就连顺天府尹也没能在手臂被砍的那一瞬间察觉到疼痛,等瞧见了自己的左臂落在了地上,他才震惊地回过神来,才找回了痛感。
“啊啊啊——”
顺天府尹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在原地打滚,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众人吓得瑟瑟发抖,畏惧地盯着谢昀,如同盯着恶鬼。
血还在剑尖上滴着,谢昀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认识了吧。”
顺天府尹哪有力气回应,疼得已经神魂聚散了。
岑三站出来,气势十足地大喊:“辅国大将军在此,还不速速下跪!”
众人这才醒悟,眼前的可怕男子竟然是天启的大英雄谢昀,赶紧下跪参拜:“参见谢大将军!”
顺天府尹本来对谢昀愤恨不已,想要怎么弄死他,如今得知了谢昀的真实身份,顿时面如死灰,绝望得很。
有谁不知,如今朝野上下,谁敢得罪辅国大将军谢昀?
谢昀不是容珏,他向来不拘于礼节,随心所欲。
面对众人的参拜,他视若无睹,持剑指向举着笼子的衙役,语气冰冷:“三声之内,把人完好无缺地送回来,否则,死!”
说着,他紧握着剑,开始数数,带着不容拒绝的冷酷霸气。
“一!”
“二!”
“三!”
他一字一顿,众人的心跟着跳动,举着笼子的衙役更是不要命地跑回来,在喊到“三”时,终于勉强两人送到谢昀面前。
衙役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动作麻利地将荀馥雅放出来,给她松绑,给谢昀下跪求饶。
谢昀将剑狠狠地插在衙役面前,无视周围的一切走向荀馥雅。
瞧见狼狈不堪的荀馥雅,在夜风中宛如一只落水受惊的小玉兔,他很是心疼,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卿卿!”
他在她的耳侧轻念一声,声音低沉温柔,有着说不出的深情。
荀馥雅心头轻颤,眼眸瞬间酸涩难忍,脆弱的心生出了不易察觉的情愫。
伏在地上的人看得一头雾水,只是惊讶于谢昀前一刻是杀伐果断的阎王爷,到了荀馥雅跟前却是判若两人,温柔得就像一缕晨曦之光。
谢昀感受到荀馥雅的轻颤,轻轻推开她,脱下自己的披风,温柔地披在她身上,替她遮挡那一身狼狈。
他紧张又无措地打量着她,眼底有着浓郁的悔恨:“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
荀馥雅难受得泪眼朦胧,许多话都噎在了咽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今日无端受到这等屈辱,是前世不曾遭受过的屈辱,心里头真的很气恼,攒满了满腔的委屈。若不是这个人的任性妄为,她又怎会遭受这种罪?
“啪”的一声,她狠狠地甩了谢昀一巴掌,泪目里隐藏着责备的眼神。
众人吓了一跳,这女子怎敢当众甩谢昀的耳光?这可是堂堂的辅国大将军啊,朝野上下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她不要命吗?
众人皆为荀馥雅的性命担忧,盛景南更是想站起来替荀馥雅说情,可下一刻,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冷酷的谢大将军狠狠地甩了自己两个耳光,温柔地挽起荀馥雅那只打他的手,心疼起来。
他轻轻托起那只手,宛如那是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疼不疼啊?扇耳光我动手就好,你不要动手,手会疼的。”
荀馥雅看着谢昀,泪水,顷刻间止不住哗啦啦直流,宛如那绵延不断的春雨般。
上一世,她是因为绝望了才跳楼自杀的,对死亡毫无感觉,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逼近的恐惧,真的非常非常可怕。
在河水淹没的瞬间,她变得脆弱不堪。一直以来,她都独自战斗,强迫自己坚强,可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她再也撑不下去了,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么可怕的事!
所以这一刻,面对谢昀的嘘寒问暖,面对谢昀的柔情似水,她不再伪装坚强了,冲上去投入谢昀宽厚的环抱,哭得娇弱无助。
“谢昀,谢昀……我怕,我怕……”
谢昀心头一颤,见她怕得浑身发抖,心想着她肯定是吓坏了,紧紧地拥着她,怜惜着,心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