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了,徐·州的农人都快要抛秧了,他们还没有回来。
……江东有漂亮的小郎君吗?江东孙策是很漂亮的,但他手下也有不少漂亮的小伙子呢!
这位主公的脑洞忽然飞了一下,立刻又飞回来了。
……有就有,领回来要愁也是张文远愁,作为主公,他最多也就是喊人过来喝酒吃饭时多加一双筷子。
刘备的内心又平静了一点点,不疾不徐地将那条歪掉的线拉正,对着光线下看一看,再继续做活。
诸葛亮的信就放在他的案几上。
这个小郎君出门干活时就很严肃,主公不提,他绝不会在信里写陆悬鱼都干什么了,而是很正经地写了一下他对江东事态的分析和猜测。
水军有是有的,但武将们不太好管;
世家富也很富,但对孙家父子的忠诚度有限;
孙权选择相信他的叔叔和堂兄弟们,但仅靠这点力量是不能对刘备产生什么威胁的;
孙权非常有潜力,但他已经没有整合江东各股力量的机会了;
现在还剩下两个人是主公最大的威胁,诸葛亮写到,他们的忠诚和选择有能力左右江东的局势,而他会谨慎行事;
……必要时也会举起一个大将军,吓唬他们一下。
总而言之,满篇都很乐观,但诸葛亮很清晰地告诉刘备,孙权是不会来下邳的。
主公看看手里这个藤制工艺品,又看看那封信,若有所思。
会晤结束了。
接下来应该有一些歌舞表演,但孙权依旧彬彬有礼地表示,他的兄长罹难才一年,他虽然不得已出来管理江东,但不愿意碰荤腥,也不愿意听见音乐,看见歌舞。
当然宅邸这么大,使者的住处已经准备好了,想听啥看啥自己点,啥也不想看还可以出去溜溜弯,太湖里有大大小小各种水鸟,时不时就一头撞上来,不挠你个满脸花也能努力在你肩膀上留点纪念品。
当然你要是敢在湖边吃喝,那被抢走点肉干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坐在湖边,捧着一包吃的看湖光山色,偶尔给飞过来的什么保护动物梆梆两拳。
孙权站在层的楼阁上,远远望着那个不怎么起眼的背影,沉思了好半天,直到吕范上楼的声音将他惊醒。
“……主公?”
孙权招招手,“你看。”
吕范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一个深恶痛绝的表情。
“子衡所见何人?”
这位好女婿就很想说看见一个他打不过,又不能拉拢,不知道该怎么办,很想放点爆竹看看能不能给她吓跑的猛禽、猛兽、讨厌鬼。
但这是不理智的想法,就看陆廉那个和水鸟打架都不落下风的身影,普通的爆竹一定也是吓不走她的。
“我见乐陵侯,”好女婿咬咬牙,“真天下名将也。”
“我见陆廉,”孙权忽然叹了一口气,“只是一个厌了打仗的老兵啊。”
第612章
“吴侯不当上雒。”
“为何?”
“我等士人在江东为官是官,去天子身边为官亦是官,哪怕朝廷今日给的名爵低微,来日仍不失州郡之位,吴侯又当如何?”
有人沉默很久,才终于发声:“君岂不闻陆府设宴之日,门前多少车马乎?”
“刘备久战疲敝,若袁氏子能尽弃前嫌,兄弟同心,老革十年内能攻下河北,却未必敢进犯江东。”
“他有陆廉。”
湖光映照进亭台之中,只闻碧波轻轻拍打湖边石头之声,亭中人却不发一言。
“不错,他现下有陆廉,”有人这样重复了一句,“但十年之后,亦未可知。”
“她那般年轻。”
“她太年轻了。”
亭台里又一次静下来,有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琉璃酒杯放在石桌上,发出了一声清鸣。
“公念旧恩否?”
那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悦。
“自然。”
“江东武夫,皆由破虏讨逆两代提拔于草莽寒门,他们不服主公,也不稀奇。”
“君有何计?”
“在下有一计,或可保吴侯基业,”那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阴森与决然,“只是你我须得背上骂名。”
这一天对于两位使者来说很平静。
她和诸葛亮晚上吃了一顿太湖的河鲜,这次是一个叫鲁肃的年轻人陪着的。
……说起来这个鲁肃,她也是有点耳闻的,但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她印象里那个鲁肃是个文士,清瘦,很和气,温温柔柔的,头上戴着个头冠或者是帽子的东西她也没记住,就总觉得一走快了,脸颊旁就有两只长长的耳朵飞起来。虽然是个很精明的人,但看着是很让人觉得亲切的。
这个鲁肃就很陌生。
他穿着一件浅青色的曲裾,上面绣了一些竹子的纹理,配上头冠和腰间的玉饰,还有脚下的木屐,服饰的整体搭配就很清爽,如果说这一套穿在陈群身上,田豫身上,或者是那个缺了德的荀谌身上,那她都会觉得各有各的风味,很赏心悦目的。
但这个鲁肃是个身高比诸葛亮只高不低,身形也比诸葛亮还要壮硕的,二十七八岁的壮硕青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脚下木屐被他踩得咯咯乱响,一站定了,就是山一样的气势,和典韦比一比胸肌,可能也不会落于下风啊!
这样一个大汉穿着文雅的服饰,行文雅的礼,说文雅的话,还笑吟吟地从乐人手里拿来琴,自己弹了一段,这就很古怪啊!
他甚至还语气十分轻柔舒缓地说:“如果周郎在此,我是不敢在他面前献丑的,真希望二位有机会听一听他的琴音啊。”
她紧紧盯着他的手,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诸葛亮看看她,又看看鲁肃,脸上就露出很迷惑的神色。
“……辞玉将军?”他小声提醒了她一句。
鲁肃将手从古琴上收回来,也有点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乐陵侯,在下可有何失礼之处?”
她赶紧摇摇头。
“那为何这样看着在下?”
“子敬先生生得不像文士,倒像武夫,你那胳膊粗细,快能跑马了,我见了便有些怕。”
诸葛亮看着她,有点发愣。
鲁肃也有点发愣,“怕什么?”
她实话实说:“怕你抄起琴来砸我,这琴看着挺贵。”
“乐陵侯如此说,”鲁肃指了指诸葛亮,“孔明先生之身量,也颇有英霸之气啊!”
“他不一样,”她摇摇头,“他那是下田躬耕练出来的,先生这臂膀,是挥剑开弓练出来的。”
鲁肃脸上轻柔的微笑被收敛起来了。
“乐陵侯好眼力。”他这么赞叹了一句。
孙权的手心有些汗,但他告诉自己,手心里的汗是不存在的。
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在这样的境遇下没有什么不自然的。
就在陆廉和诸葛亮被鲁肃带走款待时,他也需要备起一场酒宴,用料精良,烹饪考究,酒也是吴地最好的琼浆。
一切都准备停当,不差分毫时,他等待的客人来了。
用“客人”来形容其实是不妥当的,因为来的人不是客,而是他的自己人。
孙贲、孙辅、孙静、孙瑜,他们都是孙权的叔伯兄弟,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法而论,是真正的一家人。
当他们走进来时,孙权并没有矜持地坐在上首处,而是已经等在门口,恭谦又亲热地以家礼见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对他的态度也很放松自然,“哎呀,仲谋,这几日又清减了!”
“外有强敌,内有骄兵,”孙权叹了一口气,“小子又如此年幼,自然忧虑而不能成眠啊。”
孙贲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仲谋,你一个人怎么担负得起这样的重担?不要紧,还有我们在啊!”
“我弟何须如此畏怯?”孙瑜也嚷了起来,“咱们齐心协力,难道会让那群武夫欺了你去!”
“就是!就是!”
有婢女上了一轮酒。
孙权握着酒爵,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的族亲们,“父兄弃世,小子才疏学浅,不能担起这幅重任,累及从父与兄长,小子于心何安哪!”
他噙着热泪喝下了那爵酒,他的族亲们也跟着喝了下去。
一爵美酒喝下去,他们可聊的事情就多了。
他们骂袁绍死的早,骂刘备死的晚,骂这俩人要是能多打个几年,江东厉兵秣马,又是一番新气象不说,他们还能腾出手来去打庐江,打黄祖,他们要荆州,他们还要沿江而上,把刘璋也痛打一顿!
“若我兄尚在——”孙贲也叹了一口气,“安能受陆廉小儿胁迫!”
既然提起父亲,孙权连忙举起酒爵,“父亲虽不在了,咱们齐心协力,亦能保江东不失!”
第二轮酒也喝完了,有人面颊渐渐变得红润,说话也不那么谨慎了。
“仲谋,你听我说,”孙辅推心置腹道,“那些武夫算什么东西!你可不要怕了他们!他们都是一群寒门草芥,比陆廉那个杀猪的黔首也差不多!”
“不错!猪狗一样的出身,我家的部曲也比他们高贵!”
“咱们想怎么对他们,就怎么对他们!哪能被他们所裹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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