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个男人,少女不自觉勾了下唇,脑袋瓜里莫名冒出一个称呼来——是老公啊。
“王妃嫂子有心了!”
“原来如此。”当初被吩咐这趟出行需要备鸡蛋面粉之类的食材,沛雯还挺纳闷儿,而今忍不住打趣了两句:“王妃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可是学会体贴夫君了。”
“王爷要知道了,定会很高兴的。”
可不是嘛。
寻常女子,管你是公主郡主还是贵女千金,只要嫁作人妇,再娇贵也得为夫君“洗手做羹汤”,江莳年则是沛雯见过的极少数的例外,她不够体贴不够懂事,也不够贤惠,甚至连最基本的执掌中馈都跟闹着玩儿似的,却不知为何,就是博得了王爷的宠爱。甚至许多时候,王爷还会反过来伺候她。
“王爷从前为何不过生辰?”手酸了,江莳年停下来歇了会儿。
“奴婢不知。”沛雯如实道,也反应过来江莳年为何会在今日突然做起糕点来。
“阿月也不知。”穆月补充。
江殊月则在门口又催了一句:“还要多久啊?这都快晌午了!”
“你要急你就自己先去,去找阿睢。”
换了只手,江莳年看也没看她,继续折腾。
晏希驰什么都不缺,江莳年实在想不出生辰这种日子能给他什么特殊礼物,就干脆整个蛋糕新鲜新鲜了。
中午肯定赶不上,晚上则刚好合适,做好之后还能天然冷藏,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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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糕点”完成之后,时值午后未时,穿过成片的松林,视野蓦地开阔起来。
入目明黄的幡旗迎风飞扬,顶顶白色帐篷于雪原之上绵延到不见尽头,四下不时有身着甲胄的禁军巡逻,更远处则人声鼎沸。
若非远方的城楼遮挡了部分阳光,在这辽阔的原野之上,一望无际的白,江莳年绝对要雪盲。
离演武场越近,四下越发人声鼎沸。
“定王妃留步!”
脚下一顿,江莳年循声回望。
只见谢湘芸正从一处茶水帐篷里出来,身边除了贴身侍婢,还跟了两名同行的世家贵女,一位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原书恶毒女配秦和羽,另一位则不认识。
“叫我江姑娘便好……”
笑着与人打了招呼,更多的话,江莳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基于上个月镇国公府婚宴上发生的事情,江莳年心里多少有些阴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湘芸。
世事有时就是这般无奈又可笑,两人之间本来无冤无仇,说来都是受害方,偏偏事件里牵扯到一条人命,谢威,乃谢湘芸的亲哥哥。
“好,那便叫江姑娘。”
谢湘芸招呼两名同伴先行,将她拉到一旁,也是欲言又止。
“阿芸一直很担心你。”
说话间,谢湘芸面上闪过愧疚之色,毕竟事关女子名节,定王妃当初是应她邀约才会参加婚宴,却遭遇那种事情,今后一生都可能被人于背后戳戳点点,换作任何女子只怕都要深受打击。
那之后京中甚至还有谣称,定王妃遭定王殿下厌弃,已然失宠。谢湘芸以为便是因着谢威的事情,定王殿下才会对定王妃生了嫌隙,一度为此忐忑不安。
而今见少女面上并无丝毫郁色,谢湘芸心中的负罪之感稍稍减去,但无论如何,有些话始终是要说的,否则就如一根无形之刺卡在心里,永远横在彼此之间。
“那日之事,江姑娘……”
谢湘芸握着她的手:“让你受委屈了,是我谢家对不住你,事后阿芸来找过你,可门房每次都说你不在,我实在是——”
“好啦。”
打断她的话,江莳年拉着人朝演武场去:“世事阴差阳错罢了,如今罪魁祸首已经伏法,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早就忘记了,与其去记住那些——”
话未说完,演武场又一阵人声喧哗。
江莳年便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对了,恭喜你啊阿芸,咱们观赛去吧!”
这声“恭喜”指的什么,谢湘芸自然心知肚明,毕竟昨日傅玄昭可谓出尽风头,但在江莳年不曾注意到的瞬息,谢湘芸的神色是黯然的。
傅玄昭不爱她。
这点谢湘芸心知肚明。
她甚至知道新婚之夜,听说江莳年出了事,她的新郎跑得有多快。
人总是这样,得到之后便会想要更多。谢湘芸知道傅玄昭心里有个人,是她永远也替代不了,但她并不后悔,爱一个人就像飞蛾扑火,她已经扑了,便没有退路可言。
扪心自问,她是嫉妒江莳年的,尤其枕边人于睡梦中喊着“阿年”两个字时,谢湘芸嫉妒到心底发狂。
偏她自幼太明事理,太懂是非,江莳年作为自己夫君的旧爱,却没有任何对不起她,她也实在恨不起这样一位如花娇艳的秒人儿,便按捺心上所有酸楚,被她携着往观赛席去了。
“今日魁首又是傅公子!一连两日夺得魁首,这可真是了不得啊!”
“不错,不错,这镇国公府的孙女婿果真出类拔萃,人中龙凤啊!”
“如此少年英杰,实乃我大寅之福!”
满场欢呼声中,无数朝臣频频侧目。
所有目光都聚在一袭玄甲青年身上,那青年手挽长弓,衣袍猎猎,举手投足间英姿飒爽,正是傅玄昭。
连上首的天家也抬手抚掌:“此子确实不错。”
跟谢湘芸分开之后,好不容易提着裙摆穿过人群,在晏希驰身旁的席位落座,江莳年第一时间将手伸在案台之下,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捏了捏男人正襟危坐时置于膝上的大手。
熟悉的温度传递至心口,江莳年喜欢这种感觉。
视线睥睨于场下的傅玄昭身上,晏希驰神色漠然,感受到少女指节冰凉,他眉宇一蹙,片刻迟疑,最终反手一握,指节堪堪侵入她的柔荑,遍遍包裹摩挲。
表面上,谁也看不到案帛之下的“缠绵悱恻”,即便江莳年一身火红狐裘,一入场便吸引不少人侧目,但此刻这种场合,主角当然还是傅玄昭。
“此人的确箭术卓绝,不知可否与曾经的定王媲美。”
说这话的人,是坐在天家右侧一向低调的六皇子,晏樾生。
有人带头,话题瞬间热了好几个度。
“这话倒是不错,想当年,定王殿下未曾及冠之时,那在冬狩大赛上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连续两年夺得最终魁首,至今后无来者……”
“定王殿下箭术举世无双,可依老身看来,这傅公子也是个中翘楚,不容小觑,可惜定王如今不便参赛,否则我等定能大饱眼福啊!”
“是了是了,不知两位阁下若有机会交锋,可能分出胜负?”
江莳年心说这话题偏得也太快了?
其中自然不乏有心之人煽风点火,不怀好意,但更多的也有真心实意遗憾唏嘘的,冬狩大赛这种场合看的就是强者对擂,倒真有不少人期待起来。但一来没人敢随便怂恿晏希驰,二来傅玄昭都被司礼带着面圣,准备领赏了,诸位王公大臣也只能过过嘴瘾。
这时上首的天家却缓缓开口:“爱侄定王,一向深得朕心,乃我大寅国之栋梁,当得起举世无双!”
言罢,目光扫向晏希驰所在的左侧。
“子琛啊,朕这几位皇儿都不争气,不知你可愿一试?”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各有各的惊涛骇浪。
这话就等于在说,我儿不行,你代我儿上。皇子们听了什么感觉,朝臣们听了又是什么感觉,则看个人心性和脑回路了。
至于试什么,当然试对擂傅玄昭,让诸位附属国使臣等见识见识皇家男儿的本事。
说白了皇帝也要面子的,大寅有青年才俊他心头自是熨帖,但若对方风头太盛,甚至压过了所有皇子,那在场还有别国使臣都在看着呢,若能有皇室成员掰回一局,即便只当娱乐,不计赛事,那也再好不过。
如此,晏希驰便莫名其妙的,又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一切看似合情合理,江莳年却不由想起书中不知细节的剧情走向,想起系统曾经提醒过的,最好不要让男主和反派对上,如今看来,这种事又怎是她个人之力能左右得了的?
有时江莳年也分不清剧情这种东西究竟该如何理解定义,而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人为促成,剧情使然,还是大环境所推动之下的必然?
正出神,案帛之下,男人的指节摩挲着,带起阵阵酥麻之感,隐而用力了几分:“想看么,王妃。”
声线一如既往的低磁撩人,说着话时,晏希驰视线落在远方的城楼之上,在四下繁冗的喧哗之中,只有她能听见。
“……夫君加油。”
呷了口茶,江莳年脸蛋儿红扑扑的。
怎么不想呢,那自然是想的啊。
低“嗯”了一声,事已至此,晏希驰推诿不得,心下揣摩那人用意,嘴上淡声警告了一句:“不许看他。”
啧。
这什么小学鸡占有欲?江莳年乐了。
之后男人由阿凛推着,下了观赛席。金冠玄袍,墨发漆瞳,途经女眷区时,不少年轻女子个个眼神发直,却又不敢逼视晏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