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为置身于漩涡中心的人,江莳年反而是有惊无险,抽身最快的那个人。
至于此番被殃及和牵扯的,却是江莳年的脑袋瓜儿不足以理清的迷乱之网。
人人都以为晏希驰会率先发难谢家,亦或谢家因丧子之痛要定王府给出说法。
然而。
子夜时分。
人心惶惶的除镇国公府之外,还有四皇子的瑞王府,四皇子的随侍、长史、幕僚们个个惊疑不安,所有死士暗卫们更是纷纷集结,于城东定王府门外四下徘徊,举棋不定。
没人知道,定王妃和谢家大公子事件之后,晏希驰为何没有将矛头对准谢家,反而第一时间“请”了晏承钊到定王府做客。
晏承钊的老丈人董大学士得知消息后,连夜更衣进宫,说有要事需奏请天家。虽然明面上一贯相安无事,但朝野上下大多数人都知定王与四皇子不合。
“晏子琛,你是不是有病?!你女人被搞了,你他妈绑我做什么!”
晏承钊也是万万没想到,他看了场大戏之后,心神愉悦,都准备打道回府了,竟然会被定王府的玄甲卫士给就地擒拿,还是当着所有宾客们的面。
他堂堂瑞王,还是皇子,他晏希驰怎么敢?!
目击者们更是个个一头雾水。
桦庭,夜风簌簌。
雪色里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混着四下的戒备森严,晏承钊半生风雪,机关算尽,最擅于背后制造事端煽风点火,自问浑水摸鱼,算无遗漏。即便事情确有蹊跷之处,晏希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他头上。
“松绑。”晏希驰说。
那阴森森的声音,晏承钊听得头皮发麻。不过到底是老熟人了,他笃定晏希驰不敢拿他怎样,这人最擅与人打心理战术,搞不好就是要炸他一波。
晏承钊稳如老狗。
再不济他的人也会有所行动。
然而松绑之后,晏承钊刚要若无其事“寒暄”几句,却有人从背后将他一脚踹得飞了起来。
在看到主子的手势之后,曲枭这一脚,可谓用了十成的力气。
一口鲜血喷出来,晏承钊直接以“脸杀”的姿势,毫无防备地又惊怒万分地砸在了一尊轮椅跟前。
下一秒,不待晏承钊反应,也不待他起身。
他的头颅被一只青筋暴凸的手抡起来,朝着地上狠狠一掼——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分开
“是不是你做的。”
这一掼, 脑袋和上半身砸向地面的瞬间,晏承钊当即以手护头,却仍是耳鸣目炫, 七窍流血。
“我他……妈操……你祖……宗十——”
又是狠狠一掼。
晏承钊嘴里发出令人悚然的惨叫。
与此同时, 定王府外的两波暗影剑拔弩张。
玖卿毫不怀疑,若主子使出全力, 四皇子的头颅会被掼成一摊烂泥。
“是不是你做的。”阴恻恻的声音又一次发问。
京中人尽皆知, 谢威出了名的嗜酒好色, 旁人大都当他酒后失智, 一时色迷心窍才做出荒唐事来,虽然最终并未得逞, 还为此丢了性命。在晏希驰的认知里, 世事却没有偶然,任何事情发生了, 背后必有其可追溯的源头和动机。
他的王妃很聪明,穆月身手了得, 若真只对付一“临时起义”的色批, 实在绰绰有余。除非背后有人设计, 而这人绝不可能是谢威本人。
满脸是血, 还被揪着被迫仰头, 晏承钊崩溃道:“你他妈倒是……说一下……什么……事啊操——”
到底自幼习武之人,身体耐造也抗揍,即便七窍流血,晏承钊仍在尝试起身, 试图反击。
“装疯是吧。”晏希驰一双凤眸前所未有的混沌, 又一次抬手时, 周身杀伐之气如潮汹涌。
一旁的玖卿忍不住上前两步:“主子……”
这是一声提醒。
留活口。
晏希驰虽为大寅英烈之后, 身上战功赫赫,又颇得圣人青睐,但晏承钊到底是皇子。
皇帝的儿子,跟皇帝的侄儿,有本质区别。
基于眼下正在发生的,玖卿已猜到今晚谢家一事定与晏承钊有关,否则主子不会在这个当口失去理智。
然无论如何,最好的结局该是由圣人亲自发落。
从前的皇权特使指挥使,被赋予过先斩后奏之权,而今的西州定王却没有这个权利。若四皇子今夜死在桦庭——朝野必生动荡,又或情况糟糕的话,主子可能会被圣人以谋杀皇子的罪名,轻则抄家流放,重则以罪论诛。
玖卿能明白这里面的轻重,晏希驰自然心如明镜。
可他只要一想到。
若非他的王妃足够勇敢,若非那只镯子在关键时刻替他守护了她,后果会是怎样……
江莳年会被强.暴。
一次又一次的抡掼,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着这冬夜风声簌簌,任谁听了都会头皮发麻。
晏承钊显然也没料到,他堂堂皇子,竟有一天会被一个残废单方面殴打到毫无还手之力,他怎么敢?!他的暗影呢!他的侍卫呢!都他妈迷路了吗!
尊严被践踏,骄傲被粉碎。
终于,不知是被抡得狠了,再也受不了了,还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晏承钊仿佛失智一般,突然“回光返照”,狰狞又扭曲地哈哈大笑起来,口齿也清晰了许多。
“你这条阴沟里的蛆虫,乱咬人的疯狗,无能狂怒的残废,你他妈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你拿老子撒气,有种杀了我,你敢吗。”
“不敢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近女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了个女人疯成这样,早知如此,老子就该找人给她轮——”
“砰——”
这一次,晏承钊久久没能再发出声音来。
然而人在极致的屈辱和愤怒之下,往往有着超乎寻常的意志力。几口鲜血喷出,冰冷的轮椅之下,血色与雪色蜿蜒交织,晏承钊眼前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神色却越发癫狂。
“有朝一日,能看到咱们高贵自持的定王殿下狗急跳墙,痛快,真他妈痛快……来,杀了我,杀了本皇子,你的女人,你家祖母,你整个定王府都给老子陪葬,动手,别犹豫……今日你若弄不死老子,老子今后定扒了你的皮……”
这期间,司阍来报。
“王爷,高公公求见。”
高公公深夜来访,意味着上头的皇帝老子被惊动,晏承钊瞬间有了底气,笑得更加猖狂了,又因牵扯到伤口,好一阵龇牙咧嘴,嘴上嚎叫道:“快!来人!来人,把这个目无王法以下犯上的疯狗给本皇子抓起来,剔骨抽筋,架火上烤,凌迟处死……”
无人理他。
半晌。
“转告高公公,四皇子完好无损,让他向皇叔带话,子琛与四哥叙旧,还请皇叔无需挂心。”
男人声线沁凉,裹挟着森冷寒意,却隐隐比先前沉静了些。
听到“完好无损”四个字。晏承钊当即要诈尸一般“垂死病中惊坐起”,却又一次被一只手轻而易举拍了下去。
“什么叫做完好无损……”
“你他妈果……真丧……心病狂……”
司阍退下之后,晏承钊又断断续续骂了好一阵,因笃定自己出不了事,嘴上越发起劲。
却不知为何,晏希驰不再抡他。
除玖卿和曲枭之外,桦庭所有下人都被遣散了,否则任谁见了此刻的晏承钊,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位平日还算体面的皇子。直到骂不动了,他整个血糊糊地摊在地上,若非胸膛还在起伏,看上去仿佛已经是个死人。
至此,桦庭彻底陷入死寂。
万籁俱静的夜,庭前的雪越下越大,是江莳年喜欢的大雪纷飞的样子。
玖卿撑了伞,举在轮椅上方。
男人却仿如一尊静默的雕像,黑沉沉的视线与夜色融为一体。
没人知道晏希驰心里在思量些什么。
半晌,他的指节从眉心划下,示意玖卿和曲枭也退下去。
“你说得对。”
“一个无能的残废,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的王妃今日有此一遭,晏希驰比谁都清楚,源头在他。今日即便清理一个晏承钊,日后还有无数豺狼虎豹。
是他不够强大。
长久的静默,似有一声几不可闻的惨笑。
这期间,趁着轮椅上的男人失神,晏承钊的手,用尽最后力气,隐晦地摸向自己的长靴,那里面藏着锋利的匕首。
“这时才想起要偷袭,晚了。”
晏希驰开口时,看也没看他。
“私造兵器,贪污赈灾款项,勾结外官,行刺太子,暗交覃人,离间朝臣……晏承钊,你机关算尽,试图登顶,自以为算无遗漏,可知自己有多少把柄落在旁人手里。”
曾经的皇权特使指挥使一职,乃皇帝疑心已故的晏彻,有意将扣在京中的质子晏希驰竖立为众矢之的,既能肃清朝野,又能给定王府拉仇恨,以此掣肘,权力制衡。
晏希驰看似乖顺为刀,却也利用这把刀所带来的便利,手里握着朝野上下无数人的把柄,这也是许多仇家不敢真正动他的原因。
晏承钊是个例外,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