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正委屈呢,缓解情绪期间,突然就懂了现实世界为何有些给犯人执行枪决的法警,事后会需要心理疏导……虽然性质不一样, 但头两天江莳年真是每每闭眼, 脑海中就全都是陌生男人的尸体和自己满身的血。
她能这么快恢复过来, 一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她内心深处一直对这个书中世界没什么真实感,偶尔还会幻想着,会不会某天醒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飞机失事是假的,穿越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二来,也因江莳年足够清醒理智,她想过了,哪怕时间倒回去,她还是会出手,否则身处地狱的那个就是她。
负罪感是有的,阴影也是有的,更多的还有恐惧,精神创伤,需要被安抚,以致于她几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快哄我”的气息。
结果嘿,狗男人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还是自闭了?竟对她不闻不问,她善解人意不跟他计较,主动安慰他,结果热脸贴上冷屁股,人家有情绪,但人家就是不说。
这一愿意开口说话了,上来就是一句要给她送走,这就是霸道纸片人吗?
换以前,江莳年多少要炸毛了,现在吧,想还是想的,却不大敢了。
“王爷又不说话?”
点燃烛火之后,淡淡的光线落在男人宽阔却清瘦的背脊上,窗外雪花扑簌簌的落,幽谧而美丽。
但显然的,小夫妻俩现在谁也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份美丽。
基于寝殿内置有地龙,江莳年起身时没披衣帛,就着一身亵衣,披头散发赤脚下地,踩着一室软垫便去到了轮椅跟前。
极为熟练地胯坐在男人腿上,江莳年忍住了想闹脾气的冲动,道:“西州是吗,好啊,除非我们一起。”
“否则无论如何,年年不要和王爷分开。”
“别说话,吻我。”
“……”
基于满脑子都是各种烦扰之事,在作出决定之前,晏希驰几乎夜不能寐。他原本打算趁她熟睡期间直接将人送上马车,怕的就是她若一闹,他就会心软不舍,但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
他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需要一些时间安排部署,不容他有半分差错,不能被干扰,也不可分心,更不能将软肋暴露在人前。虽然流言蜚语可操控,视听可混淆,却容不得他冒险。
然而到底不是圣人,即便再运筹帷幄,晏希驰也有茫然的时候,会有所顾虑,不知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故而心有迟疑,无法入眠,又怕翻来覆去吵到她,便枯坐在轮椅上思量。
不想她突然醒来了。
“别闹,阿年。”
轮椅上的男人眉目深挺,别开脸时声线低而沉凝:“只是暂时分开。”他说。
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们身后便将再也无忧。
只是这一别脸的动作,还有蹙眉,似乎在表达抗拒一样,江莳年瞬间哪哪儿都不爽了。
“暂时是多久,王爷,就因为谢家发生的那件事,你就要将年年送走?”至于吗。
不,肯定不止这一个原因,否则晏希驰没必要把她送去那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这么突然。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基于头两天听来的朝堂动静,江莳心下隐有猜想,却觉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不要和你分开。”
晏希驰又一阵沉默。
耳边嗓音软绵绵的,似诱哄,似调情,又似某种无法言说的哀求:“夫君,年年是你的心肝宝贝对不对,你怎么舍得把我送走,你肯定舍不得的,对吧……”
正常情况下,以为她要问为什么,晏希驰已经准备好几套不同的说辞,寻思着哪套对她来说比较有用,或干脆不解释。结果……这谁受得住。神思恍惚间,他甚至冒出一个诡异念头,像他的王妃这样的女人,究竟是他一个人顶不住,还是换作其他任何男人都顶不住?
又因这念头实在可笑,晏希驰很快压了下去,毕竟,她哪有机会在其他男人面前这般孟浪。
唇躲了她的亲吻,手却不受控制揽上她的腰肢,越来越用力。
竟在这种时候,还是对她起了可耻的生理反应。有她在身边,晏希驰自知随时可能乱了方寸,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和反应,这也是想要将她送走的原因之一。
在与晏承钊图穷匕见时,晏希驰其实有过迟疑,他的确手握罪证,却不打算那么快就用上。然而脑海中闪过少女一颦一笑,寸寸缕缕,活色生香,闪过她每每满足时面上痛苦又欢愉的表情,以及嘴里一声声喊过的“夫君”,那些光是回想就足够面红耳赤的话语,很多很多……故而明知摁死晏承钊可能会惹皇帝疑心,晏希驰还是义无反顾那么做了,晏承钊是条阴沟里的毒蛇,他若不死,按照他的性子,日后必将更加疯狂的报复。
晏希驰所考虑的并非自己如何,而是他的王妃被波及,会如何。
如今晏承钊死了,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后续依旧需要小心谨慎,尤其是皇帝接下来是否有所行动,晏希驰并不确定。
他之所以笃定皇帝起疑,一是那句“为何时至今日才诸罪并揭”,二来,则是他主动提出前往封地,皇帝却“挽留”了。
晏希驰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
西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江莳年不知道,原身也没有去过。
但因那地方是晏希驰的封地,江莳年曾经闲来无事时倒是向沛雯打听过几句。
“奴婢也未去过西州,据说那里地貌丰富,气候温和,是个很美的地方。王爷袭爵之后,本该即刻前往赴任,但天家仁厚,体恤王爷不良于行,让王爷暂时在京中养伤。”
或许先入为主,即便知道西州才是晏希驰今后的大本营,江莳年还是觉京中定王府更加亲切一点。
话说回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州很远,比她曾经跟屁虫一样跟过的瑜洲还要远。
她要是答应被送去西州,指不定人还没到,系统的抹杀指令就到了呢?要是任务已经完成,那随便怎样都无所谓,可眼下卡了个10%,跟bug一样,糟心得不得了。
这事儿不行。
“谢家事件并非意外,是有人冲着本王而来。”晏希驰突然解释说。
对于这点江莳年心知肚明,就没出声,等着他继续说下来。
“因为一些原因,本王身边危机四伏。”
晏希驰尽量措辞简单:“这种事发生第一次,便可能有二次,第三次,或许方法和手段不同,出手的人也不同,但是阿年……你在本王身边,可能会陷入困境。”
甚至成为某种负累。
“本王看似得天家青睐,实际这些年,到底不过一个质子罢了,即便如此,也没能保住他们。”
这句话,晏希驰说得轻飘飘的,嗓音几不可闻。
“他们?指的是谁?”
半晌:“晏彻,晏希礼。”
这几乎是晏希驰第一次主动对她提起家人,而这两个名字,江莳年自是熟悉的,若这两人尚且在世,按照辈分和礼节,她还得叫一声公公和兄长呢?但老实说,这句话里的内容江莳年却听不大懂,或说听懂了也不好深入探究。
“谢家一事,是晏承钊在背后设计。而今他已死,那些人有所忌惮,京中大抵无人敢再动你……但是阿年,凡事就怕万一。”尤其龙椅上的那个人,晏希驰也无法轻易揣摩。
那人会不会像当年扣住自己以掣肘晏彻一般,将来也扣住他的妻子以掣肘他本人?即便不会,有江莳年在,晏希驰也自知做什么事情都会束手束脚。
除了安危问题,还有另一原因……便是晏希驰一直不愿深想,却时至今日也从未真正消除过的疑虑——他的王妃,究竟是不是皇帝的一双眼睛。
是了,爱慕她,保护她,与防备她并不冲突,从始至终,晏希驰从未真正信任过江莳年,又或直觉上的某些困惑太过于根深蒂固。
但这些,目下都不重要。
江莳年默默听着男人嘴里的话,大概懂了他什么意思。但这些问题她其实老早就考虑过了,她甚至还曾想过,如果将来男主和反派注定要对线,自己要不要跑路呢,前提是攻略已经完成。
“王爷,你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事啊?”她其实很想直接问晏希驰,你是不是在谋反。
系统曾经提到过,按照原书剧情,晏希驰后期会屠戮皇室满门,后自杀……啧,这玩儿不能想,脑细胞根本不够用。
穿书女的痛苦之一——知道剧情大致走向,却不知道细节,不知蝴蝶效应之后剧情是否偏离轨道,又怕嘴上说出来反而会对书中人造成影响。
这所谓的上帝视角,某些时候,就老折磨人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较轻松快乐。
但还是那句话,事情得一件一件来。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被送去西州,否则任务都完不成,她就嗝屁了,就一切都是空谈。
“王爷,年年大概来总结一下,你听听看对不对。首先呢,王爷位高权重,从前还是皇权特使指挥使,是不是得罪过许多人,有挺多仇家来着?”
“这次差点受害,就是因为那些仇家里的四皇子想要报复王爷,才拿年年下手,对不对?不过这不是有惊无险呢嘛,年年自己也会吃一堑长一智啊,以后多多防备就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