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面上这才有了些笑容:“还是你精,那便让沛雯看着些,等子琛养好了身子。”余下的话便不用多说了。
基于曾经在宫里待过,这些法子甚至连伎俩都算不上,常规操作罢了,郑嬷嬷唉了一声:“交给奴婢便是,太妃安心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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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定王府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和乐,先是玖卿安排着给亲兵们接风洗尘,再有晏希驰的师父路过京都,登门造访。
江莳年本想着给狗男人庆祝一番,找个能玩出花样的戏班子,乐师,舞女等入府热闹热闹,晚上再放放烟花好好庆祝一番,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啊。
然而阿凛却找到她:“王妃,主子的意思是,此事不宜过于张扬。”
不仅如此,对外还宣称双腿已经斩掉,从此用上了假肢,江莳年一时间没懂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就多少有那么一丢丢不爽,但也没多问什么。
阿凛却看出她的不爽,补充说:“其中原因稍微复杂,想必日后主子会与王妃解释的。”
没人知道,江莳年不爽的原因其实还有另外两个。
一个是她原本以为自己这次主动回府,四舍五入也算又一次为狗男人“低头”了,并且虽然大都是晏希驰自己本身的机缘在加持,但她也算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纽带嘛,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功劳的吧,结果一番下来,系统播报的攻略进度丝毫未涨。
自从半个多月以前,晏希驰在她身上发泄造作又要死要活之后,系统报过一次【恭喜宿主,目标攻略进度涨到了90%】,之后便再没有动过了。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江莳年自己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内心深处却不大愿意承认的——半个多月的冷战里,她其实是期待过的。
期待的次数不多,有时是突然醒来的清晨,恍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有时是落雨失眠的午夜,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想念他的时候,心里就会期待他突然出现,和从前一样带她回家。
人的内在性格不容易发生实质性的改变,但生活中经历的一些细微的失望和落差感,却总会在人的心上留下痕迹,或许不痛不痒,却又无法忽视。
有失望,自然就有怨。
阿凛却又说:“王妃,您去看看主子吧,主子做梦都喊着您的名字。”
据转述,晏希驰现在身体虚得遭不住,毕竟那晚吐了那么多血,腿上也放了不少。
“不急,再等等吧,不是有医师们看着嘛,还有穆月呢。”
血腥味太浓了,江莳年闻着难受,她打算等晏希驰情况稍微好些,挪到桦庭后院了再去伺候。
期间范医仙交代说,由于异毒长期腐蚀双腿,要想好得快而彻底,不落后遗症,最好辅以药材滋养,轮椅也得继续用着,腿部不能有过于激烈的动作,得好生保养着。
算是一个修复过程。
其中一些药材,大寅朝境内便可寻到或采买,无论多么珍贵,只要砸钱就能搞定,但有一味很关键的叫做“明净”的药材,据说生长在寒冷的北国,极其稀有,有钱不一定能买到,有人也不一定能寻到。
这件事最终是阿凛自行请命前去奔波了,彼时谁也不知道,阿凛这一去,再回来之后,便与晏希驰结束了主侍关系,不过那也都是后话了。
江莳年其实不大擅长“执掌中馈”,光是接待晏希驰的师父,日常安排一些琐事,就觉得麻烦极了,她本不是这个书中世界的人,许多事情做起来看似游刃有余,其实手生得很。
话说晏希驰的师父乃当代大儒,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那种,名叫纪元邕,人称纪先生,常年游历各国,曾被好几个君王争相聘请,然而老先生生性.爱自由,此番入京原本只是路过,期间听说一些关于晏希驰的各种传闻,便想着上门来瞧瞧这位学生,看看他如今可出息了没。
结果人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晏希驰自然是想好生招待纪元邕的,无法,身体暂时不给力,事情便都落在了江莳年这个定王妃头上。
好在这位纪先生没什么排场,说话也有趣极了,处起来还算轻松。
纪先生起初注意力大都在晏希驰身上:“可怜哦,这没个十天半个月起不来了吧,看看这脸,白得跟张纸一样。”就隐隐有那么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没事,为师这次有的是时间,等着你,好了一起喝两杯,就这身子骨能喝吗,为师看着悬哦……”
晏希驰虽然躺在床上,却依旧颇有风度,开口时嗓音也依旧淡淡的:“学生无碍,师父无需挂心。”
“啧,没意思。”还是一板一眼一本正经的老样子,纪元邕不逗了。
这一不逗,老先生却又很快找到了新的乐子,用乐子形容或许不大准备,总之就是突然开始格外关注阿凛,似对阿凛产生了什么浓厚的兴趣,没事便老盯着他眼尾的三颗痣瞧,问东问西的。
“纪先生是第一次见你吗?”江莳年偶尔看到了,便有那么一丢丢好奇。
阿凛摇摇头:“属下自幼跟在主子身边,从前纪先生给主子授课那两年,是见过面也认识的。”
那就怪了。
不过事不关己,江莳年好奇两嘴就没管了,开始安排搜集药材的琐事,需要人手,需要分配钱财,事无巨细,还不能动静太大,搞得江莳年浑身不舒坦。
不过期间无意间得知一件事,江莳年一度还挺震惊的。
要给备药材,就少不了要跟李医师打交道,然后一次偶然,江莳年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范医仙医术高明,实不相瞒,老身有一事请教,不知这世上,可有男子服用之后,能够避孕的药方?”
范栩诧异:“自古以来,避孕药方都是女子服用,这男子……谁要这药方?”
李医师默了,半晌没说话,毕竟王爷也需要面子的不是?
驻足于门外,江莳年心下隐有猜想,一时间心上五味陈杂,说不出的各种滋味齐刷刷涌来,最后都汇聚成一个疑问——他真的能退让到这种地步吗?
其实时至今日,虽然系统数据一直都涨得非常理想,但江莳年心里其实一直都不大明白,晏希驰究竟喜欢她什么。论皮囊,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论气质,京中多的是一抓一大把的名媛淑女,论谄媚和心意,看得出来,喜欢晏希驰的女子不在少数,那位穆月,同样也可爱又耀眼,对他也热情真切……那为何这么些年来,他心上无人,刚好就喜欢上她这个空降的穿书女呢?
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江莳年自知无人能给出答案。
关于男子避孕药方一事,她倒是很想找个机会单独问问李医师,然而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江莳年更想听晏希驰亲口承认。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
…
十月初,天气越发冷了,枝头的红叶几乎落光,除了一些四季常青的乔木,所有的绿意都在渐渐消失。
冬日通常是寡淡的,然而冬日的尽头是春天,是个值得人期待的季节。
不得不说,晏希驰身体素质还挺好的。
第五日便移到了桦庭后院,为了不弄脏如今已被自己完全侵占的寝殿和床榻,江莳年专门交代玖卿说:“记得给他洗干净些啊,把一身血腥气都洗掉。”
说来这些小毛病,以及偶尔无意间展露出来的各种嫌弃,其实都是上辈子带来的秉性,然而落在书中人眼里,便显得不那么和谐。
你要是王妃不关心王爷吧,偏偏她话说得最好听了,功劳也最大。但你要说关心吧,事后她表现得漫不经心,好几天都不愿意去看王爷一眼,直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时至今日,江莳年身上令人看不懂的地方太多了,大家也都习惯麻木了。
要说心里最怄气的,当然还是晏希驰自己。
他的王妃口口声声说,“无论如何年年都会在你身边,你不是一个人……”
结果躺了好几天,人影都见不着。
理智上掂得清是非对错,心里也想念得梦里都在缠绵,情感上却是给实打实地委屈到了。这一委屈,晏希驰之后便又变着花样儿“作”了起来。
不过男人眼中那偶尔闪过细碎的光彩,却是江莳年从前不曾见过的。他像是在不为人知的晦暗之地淬洗过一番,整个人虽然一副病弱之态,气质却与从前不大相同了。
是……自信么?江莳年分辨不清,只觉他周身充满了某种诡异又含蓄的活力,隐隐可见将来能起立之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她也渐渐意识到,自己从前所了解的那个晏希驰,无论是个性还是他周遭的一切,都不过冰山一角。
然后时隔好几日,待江莳年手头的琐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到底是自己的男人,还有10%的攻略进度还没搞定呢,江莳年决定不再晾着他。
没错,她其实就是故意的。
谁还没点矫情的时候呢。
小夫妻俩终于见面,是十月初六这日,一个午后风和日丽的艳阳天,才在云霜阁给小狮燕洗了澡,把毛发晾干,江莳年自己也换了身暖绒绒的衣裙。
西斜的日光透过窗棂帷帐,在寝殿的墙壁上留下模糊的光影,清风透窗而入,携了淡淡的琴音,晏希驰的师父喜欢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