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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 (玛蒂尔答)


  “十七年忧国如病,呼不应天灵祖灵,调不来亲兵救兵;白练无情,送君王一命。伤心煞煤山私幸。”
  “独殉了社稷苍生,独殉了社稷苍生!”
  这般悲怆,听者难免生历史兴亡之叹,“崇祯虽做了十七年帝王,但明朝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原本便已经无法可救了。”
  “煤山自缢,血书遗志向,‘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婉襄顿了顿,“这是君王最后的体面,他背后的那片江山却仍然风雨飘摇,亡国灭种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位有识之士头上。”
  这些话嘉祥听不大懂,只是回过头来,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婉襄。
  裕妃听这一折,甚至听这一支曲子,觉得它好,却也说不上所以然。
  伸手逗了逗嘉祥,“所以呀,还是像你额娘这样饱读诗书更好,别像裕娘娘这样,除了好与不好,再说不出别的话。”
  “你阿玛当年看这出戏,也说凡开国几代帝王,总没有太差的。而后也总一代不如一代,衰亡是万事万物的命运。”
  “衰亡是万事万物的命运……这句话本宫一直记到了如今。”
  不知道这于裕妃而言意味着什么,对应着哪些具体的事。但婉襄也没有问。
  裕妃点的第三折 并不是《桃花扇》中最最经典的几折之中的,是第十七出《拒媒》。
  “这一折讲的故事,是与香君交好的青楼旧友拜访杨文骢,希望能免于被带进宫中去排演《燕子笺》。还有一半故事,则是香君拒绝做另一新补官员田仰的妾室。”
  这中间有许多事,补官、妾室都是嘉祥不懂的,但是她同裕妃一样喜欢听曲,没有在这时候插嘴询问。
  杂扮长班上场,开口第一句便是:“胸中一部缙绅,脚下千条胡同。”
  官场名录与烟花柳巷是这些士宦最熟悉的,代代皆是如此。文人总清高,看不起卖/身的妓/女,与她们同在欢场之上寻乐的时候,倒是不提这话。
  “……若把俺尽数选入呵,从此后江潮暮雨掩柴门,再休想白舫青帘载酒樽。”
  听到这里,婉襄忍不住笑起来,“这里写得也很嘲讽。”
  “前一段杨文骢、阮大钺等正为新授官而欢喜,郑妥娘,丁继之等他们眼中的下贱人则反而求自由。”
  裕妃饮一口热茶,淡淡道:“你听这些细的,我倒是听粗的。什么‘靠着两片唇,养着八张嘴。’又什么‘养着八张嘴,靠着两片皮。’”
  靠两片唇的是张燕筑,他是串戏的清客;靠两片皮的则是郑妥娘,是做皮/肉生意的。
  战火尚未蔓延过来,所有人便都是一样生活,士宦与戏文中所称的“串客”、“表子”,不过都是一样为己谋求利益的。
  而杨文骢答应这帮人,不将他们选入宫中去,又令他们帮忙去说服香君改嫁,彼此之间利益交换,到底也还是只有香君一人心志坚定。
  这里写香君是:“空楼寂寂含愁坐,长日恹恹带病眠。”
  婉襄尚未评论什么,裕妃先道:“凡是写男女分别,男子总奋勇争先,不是做了大将军,便是金榜题名。”
  “轮到女子就没什么好的了,什么‘倦蝶残花,寒螀落叶’、什么‘俺独自守空楼,望残春,白头吟罢泪沾巾。’女子离了男子,便合该如此一般。”
  “瞧着都是春花秋月,缱绻缠绵,不过也是男子于女子的期望和驯化罢了。”
  裕妃忘了嘉祥一眼,似是想说些什么,终究又觉得太早,便干脆停了台上的戏,令他们直接扮上第四十折 《入道》来。
  嘉祥便悄悄地问婉襄,“那最后香君改嫁给田仰了吗?”
  “当然没有。”婉襄将她搂紧了一些,“香君是个烈性女子,认定了侯方域,自然不会为小利就折变心意。”
  嘉祥似是放心了,在婉襄怀中坐直了身体,准备看这最后一折。
  但婉襄反而涌起一阵微妙的感觉,虽然明知这是封建王朝的故事,虽然明知香君青楼出身,去给人做妾无非更惨,但她好像也不希望她就这样守着。
  家国风雨飘摇之下,故事的结局定然不会像嘉祥期待的那样圆满。
  南京城破后,香君从宫中逃出,与卞玉京一同入道观为女冠子避难,与侯方域在道观之中偶遇,原本打算夫妻作伴好还乡,为瓢冠衲衣的僧人张薇点破,各自入道。
  “两个痴虫,你看国在那里,家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
  这振聋发聩的唱词一出,裕妃便感慨,“年少时第一次听这《桃花扇》,好不容易听到这最后一折,忽而见这一对苦命鸳鸯相逢,喜得满脸是泪。”
  “而后张薇这一番话说完,鸳鸯忽而便入了道,‘桃花扇扯碎一条条,再不许痴虫儿自吐柔丝缚万遭。’”
  “当时恨得我,差点连银牙也咬碎,差点冲上台去同那小旦小生打架,剥下他们的道服。”
  “又恨不能给那张薇一拳,外头哭声喧天,尸横遍野,已经这样苦了,还见不得人团圆。”
  是真的激动,连十几年的自称也丢了。
  但年少时是如此,而今这般平静,自然便不是了。
  “后来从头一遍又一遍地听,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还是那武氏庶人一言点醒了我,她说,这世间无论是夫妻,还是君臣,总要志趣相投才好。”
  “复社的文人与不同阉党合流的秦淮名妓是一国人,他们有相同的理想与情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既灭,家何存焉?”
  婉襄默默,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代入自身,也是一样的。王爷当年与年正仪相知,后来又与你相知……回头一想,年少时那点喜欢也不过是皮上的一小缕绒毛,真不觉得有什么了。”
  “便是后来翻嫌,也仿佛是本宫自欺欺人的借口,总算是看开了。”
  裕妃向来是不要人宽慰的,见这一折唱完,又吩咐宫人点戏,点的是第二十一折 《孤吟》。
  “这一折也未见如何好,本宫不过是喜欢‘欢场那知还剩我,老境翻嫌多此身’这一句。“
  “从前你问本宫,若是活到九十六岁当如何。又能如何?”
  “不过是活一日便了一日,纵老来惹人嫌,也不为名利奔,儿孙累,当乐且乐罢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还剩两章


第273章 对手
  本已多年不入永寿宫, 自见过那拉氏,婉襄渐渐地又便开始成为永寿宫的常客。
  奉熹贵妃之命入永寿宫西暖阁为熹贵妃抄写账本,就像是她刚成为宫妃的那一年一样。
  许多事有头也有尾, 当年她忽而为谣言牵累, 这尾巴便续在了如今,婉襄人生中这最后的一个新年。
  而与当年更不同的, 是熹贵妃常常也就坐在西暖阁之中,与她相顾无言,只默然安静地整理着年节下宫内所有的账本。
  到小年夜的前一日,终于是将左右账目都理清了。
  婉襄方放下笔, 窗外恰下了雪,于是她安宁地坐在原处, 看着天空中缓缓飘落的雪花。
  “永寿宫里这样安静,可是还是听不见雪落下的声音。”
  熹贵妃也和她一样望着窗外的景色, 在婉襄以为熹贵妃不会回应她这些幼稚话语的时候, 她却忽而又开了口。
  “这些年永寿宫里最石破天惊的声音, 便是雍正七年九月,桃……”
  她略想了想,就想起来那个横冲直撞的宫女的名字。
  “桃叶打破那只陶瓷马的时候。”
  那只陶瓷马实则是宝亲王不小心打破的, 即便是两人私下对谈的如今,熹贵妃也没有留下一点可商榷的缝隙。
  婉襄记得在雍正七年之前,雍正便已经遣弘历代他去太庙祭祀了, 这在封建王朝即是继承人之意。
  但雍正落在熹贵妃母子这些自他青年时便陪伴在他身旁的潜邸旧人心中的影子, 仍然是年轻时喜怒不定的那一个。
  敦肃皇贵妃薨逝,而后是她的一个个孩子, 最后是爱新觉罗·福慧这个雍正挚爱之子, 夺走了他留存在这后宫之中的最后一点兴趣。
  他是随时都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发作的暴君, 弘历打破了那只陶瓷马,谁都不知道事情的走向会是如何。
  熹贵妃母子已经小心翼翼地走了九百九十九步,迈出第一千步的时候,当然连看都不会看那块可能会使得他们坠落入河流中去的那块石头。
  成大业者,便可以牺牲一切细枝末节,这是他们的角度。
  但所谓“细枝末节”,往往也是许多个小人物挣扎求存的一生。
  凭什么?不甘心。
  绝不会低头。
  “娘娘有娘娘的路可走,我们也有我们的,只盼着此生不要再与娘娘同行,挡了娘娘的路。”
  熹贵妃轻笑了一下,“本宫之所以说石破天惊,不也正是因为这只陶瓷马引出了你。”
  “当时后宫之中无人看好你,唯有本宫,但就算是本宫,也没想到你能走到这里,与本宫同桌而坐。”
  那图恰领着小宫女端着茶进来。
  一面看着小宫女侍奉,一面道:“娘娘嫌上午的普洱不好,下午奴才便命人拆了这件‘万寿龙团’的普洱,您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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