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手指了指内阁院外守着的几名锦衣卫,又说:“这人时时刻刻的都要被监视着,等政务处理完了又要押进北镇抚司重新审讯,能出什么大乱子?”
曾玉堂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因着朝中一些流言对谢延卿此人颇有偏见,事情没查出真相之前,不可先行将人盖棺定罪,需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
一众官员颇为动容,正欲开口应和些什么,见曾阁老迈步上前道:“好了,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议事开始吧。”
*
未时三刻,谢延卿托着有些疲惫困倦的身体回了吏部的值房。
朝中积攒的政务繁多,在结束了早朝和内阁议事后还要一一见过文选司的朝臣,一整天折腾下来只觉得此时每一根骨头都酸痛难忍。
此事人已经都去用午膳,值房内难得清静,谢延卿趴在书案上扶额合眸休息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来人脚步轻浮,在门前转悠了一会儿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谢延卿缓缓起身,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朝外面看过去,见启明抱着一个木盒子正蹲在门前画圈圈。
时不时的往屋里瞧一眼,见谢延卿醒了忙站起来跑进来行礼。
谢延卿笑着看向他,说:“怎么没在内书堂温书,跑到我这里来了?”
启明眨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许久未见先生,学生心里想念的很就想过来看看。”
“是先生的错,这段时间都没有过去看看你们。”
启明摇了摇头,“先生如今公务繁忙我们不该打扰您才是,不过我就不同啦,是言姐姐找我帮忙特意找我监督先生按时吃饭喝药的。”
说着他将手里的木盒放置在地上,从里面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汤碗,里面装着谢延卿熟悉的苦药汁。
谢延卿伸手接过汤碗,温度刚刚好足见启明的用心。他抬手端起,一饮而尽。
放下汤碗时,启明又从木盒里端出一盘桂花糕。
“先生,这个吃着甜甜的味道特别好,你吃了以后嘴巴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他笑了笑说:“是言姐姐告诉你这些的吗?”
启明点点头,将自己身上背着的招文袋摘下来,放在一旁空着的桌案上。
“姐姐还说了,上完早课后我可以过来陪先生一起办公。”
说着他将自己带来的笔墨纸砚放在桌面上摆好,如同大人一般端坐在那做出了十足的办公架势。
谢延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随即走上前朝启明的桌案上看了过去。
厚厚的一沓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熟悉地字眼。
那些是钟阁老生前八十大寿时,先帝为替他老人家贺寿,命礼部准备的写满他生平撰书,想在朝中分发下去,用钟阁老为政勤勉的一生去激励其他官员像他效仿。
只可惜这撰书才进行了一半,没能等到广为流传的这一天,却等来了麓安惨案。
麓安惨案发生后,朝中众人不约而同的不再提起这件事,为钟阁老修撰的这件事也就随之不了了之。
这些年来每每夜里无眠时,谢延卿都会拿出自己收藏的那前半部分撰书来抄写,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无比熟悉,仅一眼便能识得。
谢延卿伸向那些写满字的宣纸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听见自己声音也跟着抖动着问出口:“这些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启明回到:“是言姐姐给我的,她说我字写得好,有先生的风采,叫我帮她抄写。”
“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你帮她写这些?”
“姐姐说,这些能让先生你高兴。”
“让我高兴?”
启明点了点头:“姐姐说在先生心里没有什么能比永远有人铭记他们更重要了。先生一生所愿便是能有人铭记钟阁老的功勋,记得麓安书院的每一位学生为朝廷做出的贡献。他们是英雄,英雄当流芳百世,永远都不会有人忘记他们。”
面前的小孩说出的话一字一句与谢延卿记忆中那个明艳的身影重合。
恍恍惚惚间他仿佛又听见言云衿靠在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轻声道:“谢延卿,你相信我钟阁老等人不会被历史所遗忘,不久之后,世人就会像你一样永远铭记歌颂着他们。”
谢延卿闭上双眼,想起牢房内受过言云衿恩惠的小狱卒,提起她最近在京城买书院一事,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小声道:“妍妍,你究竟又想帮我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时间可能有些延迟,作者不幸中招了,不知道感染了什么株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只能龟速码字。依旧日更,不更新会挂请假条,大家也注意身体不要被感染哦。
第78章 撩拨
一晃入了十月, 言云衿这段时间过的很是忙碌。
白日忙着打理她在京城买下的书院房产,晚上回羡云苑熬煮补汤草药,同女使们一起说说笑笑, 日子也算平淡充实。
都说是药三分毒, 太医院的孙太医将养身体的重点放在药膳和食补上。
虽说见效比寻常药物慢了许多些,所幸恢复的成效喜人,谢延卿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恢复了生气, 面色也变得红润了起来。
最初言云衿并不擅长做这些药膳食补,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对照着医书忙碌了一整天, 兴致勃勃地将锅里乱七八糟的熬煮的东西盛出来时,周围人诧异又憋笑的神情。
不过言云衿一向是对自己有信心的,她觉得头一次尝试卖相不好情有可原,味道好,能起到滋养效果才是最重要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 待谢延卿下朝刚一回到羡云苑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放在炉子上温着的药膳汤端到他面前。
时至今日她仍记得谢延卿将他递过来的汤碗一饮而尽后, 那幅一贯平淡温和的瞳孔下极力隐藏着的神情。
所幸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练习她手艺也比从前进步了许多,至少从味道上来说不再那么难以下咽。
马车落在巷子前时, 谢延卿缓步下来见羡云苑里灯火通明,廊下暖黄的灯光延绵至街巷前,将两侧的银杏树映照的金灿灿。
进羡云苑时, 见言云衿正披着氅衣围着院中央的火炉一手扇着团扇,一手靠近着取暖。
她坐在前些日子里他亲手打磨好的那个矮凳上,精致的面容大部分隐在颈间宽大的狐毛氅衣里, 柔顺的长发随着她弯腰的弧度流淌而下。
虽说这会儿才入了十月, 她就已经急着将冬日才用得上的氅衣翻了出来。
谢延卿目光落在她烤火的另一只手上, 她最是怕冷, 每每到了冬日总是把自己包裹的一丝冷风都吹不进来。
可就是这样畏寒的姑娘,愿意整日坐在无处避风的院中央为他熬药,一熬便是几个时辰。
谢延卿脚下的步子一顿,晃了晃神。
白竹抱着盛放汤药的瓦罐从廊下走了过来,余光瞥见顿在门外的男人,讶异道:“谢大人!”
言云衿朝门前望过去,见谢延卿还穿着早上离开时的那身青色官服立在那儿,连忙站起身小步上前相迎。
耳边的东珠随着她动作微微摇晃,衬的整个人眉眼也灵动了起来。
在火炉前坐的久了熏了一身的药气不说,脸也烤得红了几分,额边不知在哪蹭上了碳灰,谢延卿看向她笑了笑,轻柔地伸手替她擦干净额角。
“夫君,你今日回来的正好,这药刚准备盛出来就不担心放凉了。”
谢延卿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暖着,说:“天冷了,以后这种事就不要时刻在外面守着了。”
言云衿由他牵着一路走进廊下,白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火炉周围的残局。
她朝谢延卿笑了笑道:“我其实也没费多大功夫,都是由家里的嬷嬷和白竹帮忙打理着,我也就只能做看火这种简单的活儿。”
谢延卿淡淡颔首,笑而不语。
言云衿伸手接过白竹递来的药罐,看向谢延卿道:“外面冷,夫君我们先进去吧。”
刚一推开门,寝屋内的暖气便扑面而来,先前言云衿花了大价钱重新翻修做了保暖,这会儿即使外面天气日渐寒冷,屋里也是暖和的。
谢延卿如以往那般先行走进里屋,换下官服净手。出来时见言云衿捧着药箱正坐在梳妆台前,她朝他招招手拍了拍床榻的位置。
谢延卿听话的走了过去,迎接他的不是每晚一次的汤药,而是独属于女儿家柔软温热的吻。
言云衿双手揪着他的衣袖,踮起脚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面前的人有片刻的愣神,随即笑了笑:“怎么了这是,这么突然......”
“没怎么,”言云衿双手更为放肆地攀上他的脖颈,环住了他道:“就是想你想的紧。”
这话刚一说出口,谢延卿瞳孔中有了微不可查的变化。
在言云衿尚未反应过来时,她的腰身便被人握着,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拉的前倾倒入面前宽阔的胸膛中。
冰凉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唇瓣之上,周身被谢延卿身上淡淡的皂荚香笼罩着,言云衿握着他腰间衣角的手紧了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