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反应快,立刻用手挡住这一击,随后倾身而上,一双眼在黑夜里发亮,微微弓着腰低下头对云谣说:“你这丫头,差点儿废了朕。”
这声音,这口气,这称呼!
云谣立刻睁大双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脸,他穿着黑斗篷,半张脸罩在了黑帽之中,背对着浅淡的夜光,几乎叫人看不清长相,但云谣知道他是谁。
她一瞬卸力,又气不打一处来,扯开了唐诀捂着自己嘴的手,几拳连着捶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脸憋得通红,凉夜里吓出了一身冷汗。
云谣肩膀还在微微发抖,想要怒吼又顾及对方身份,于是压低了声音:“你也太胡来了,我差点儿被你给吓死。”
“你以为素丹半夜差人过来杀你灭口啊?”唐诀刚问出,云谣心口就狂跳了起来。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她以为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被素丹发现,所以素丹派人过来杀她了,偏偏唐诀的力气很大,又是半夜从背后出现,直接把她给掳走了,叫人如何不害怕?
瞧见云谣的心思被自己猜中,唐诀抿嘴笑了笑,又见云谣一直瞪着她,那双圆圆的眼睛还有些泛红,笑意收敛,心口有些微痒。他伸手揉了揉云谣的头发道:“好了,朕不是有意的,这不是怕被人发现吗?不生气好不好?”
云谣刚才挣扎的时候没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才察觉脚疼,于是气不过,在唐诀的脚上也踩了一下,没轻没重,唐诀顿时皱眉嘶了一声,又低头朝云谣看去,问:“你脚还疼?不是早好了?”
“我在逸嫦宫发生的事,难道陛下一点儿也不知情?”云谣问。
唐诀顿了顿:“朕知晓你来的第一天素丹为难过你,也知晓她给你的伞上有一根毒针,但你的脚朕当真不知情,若知道你还伤着,绝不会与你这般玩闹。”
云谣低垂着眼眸,抬起一只脚,靠着墙壁问:“那陛下这大晚上跑到逸嫦宫来找我,莫非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说来也奇,朕本在批奏章,窗前一只小鸟飞了进来,就落在你平日磨墨坐着的地方,叽叽喳喳叫个没完,朕觉得吵,又猜你是让它带话过来,必定是无聊想要解闷,故而朕才亲自走这一趟。”唐诀说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说完了又从怀里拿了两本书。
云谣看了一眼,两本故事杂谈,于是笑着接过,抬头眉眼弯弯地看向唐诀:“陛下长大了,也会编故事哄人开心了。”
“别人朕可不哄。”唐诀说完,伸手戳了戳云谣嘴角的梨涡,又道:“天凉,别在外面待太久,是时候回去了。”
云谣将书抱在怀里,晃了晃自己受伤的脚道:“那我这样如何回去?”
唐诀垂眸看了一眼:“莫不成你还想让朕抱你去?”
云谣脸上一红,摇头道:“那倒不用,你、你扶着我回去就行了。”
唐诀嗤地一声低低地笑了起来,将云谣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而后单手搂着她的腰,出了园景,顺着长廊慢慢走,云谣朝那大冷天里也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太监瞧过去,有些无奈。
灯还放在长廊上微微发光,唐诀像是当真不怕被人瞧见似的,扶着云谣一步步朝住的小屋走去,云谣穿过拱门就一直低着头,看向搂着自己腰上的手。
唐诀的手长得很好看,纤长白皙,指骨分明,指甲还很圆润,微微扣在她的腰带上,掌心似乎带着温热隔着衣服都能传达到她的皮肤,于是云谣的脸更红了。
到了门口,唐诀才松手,云谣扶着门框没好意思抬头,只是挥手道:“陛下回去吧。”
唐诀笑着,云谣想起来什么,又道:“下回陛下可别这么吓人了。”
“好,不吓你。”唐诀声音轻柔,说完又抬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用力还不小,捏得云谣眉头都皱起来就差喊疼了,唐诀才收手,没说分别的话,转身便走了。
云谣揉了揉脸再抬头,在院子里已经瞧不见人影了。
第二日一早,秋夕便拉着桂儿一同去逸嫦宫门口领东西了,桂儿问了句:“秋夕姐姐,要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秋夕道:“我家云御侍对待淑妃娘娘也是真心好,几日前就让我交代尚衣局给娘娘做一套绣花针,为的就是早日把那千手观音图绣好,尚衣局答应了说今日便送来,可不得来领吗?”
桂儿点头:“原来如此。”
两人到了逸嫦宫门口,又碰见快步走来的苑雅,苑雅都没拿眼瞧她们俩,刘姑姑到时,苑雅第一个冲上去,不过刘姑姑并未给什么东西,只是交了一件披风,苑雅有些不悦,还站在那儿等着。
秋夕带桂儿过来,刘姑姑道:“前几日姑娘说的我都已经备好了,看看,这花纹可满意?”
刘姑姑身后的小宫女端了一样东西来,一套漂亮的绣花针排在了针线包里,每根针上都有两圈金纹,桂儿瞧见立刻道:“好漂亮啊!”
第62章 .金针
桂儿夸了一句好看,秋夕又拿了一根放在手心细细瞧着,苑雅拿眼瞅去,问:“刘姑姑,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给淑妃娘娘送的针还带花样的?”
“这……这是淑妃娘娘吩咐的,金针穿线绣观音,就是图个好意头。”刘姑姑道。
苑雅问:“那我们蝶语轩可有这般好东西?”
刘姑姑一时语塞,与秋夕对上视线后,便道:“我这儿还有一套针线包,不如苑雅姑娘带回去用吧。”
那针线包看上去与平常的无异,苑雅并不满意,本来今日刘姑姑没给她手帕、荷包一类就已经不高兴了,这回不打算饶人:“刘姑姑,蝶语轩的嫦昭容得陛下欢心你也是知道的,你拿这等次品打发她,就不怕她与尚衣局为难?到时候在陛下跟前说你们尚衣局怠慢……”
刘姑姑连忙哎哟了一声,说:“苑雅姑娘,我哪儿有怠慢蝶语轩的意思,只是这针是淑妃娘娘特地要求的,若是嫦昭容也这般要求,我们三日内便做一套送来。”
苑雅见桂儿与秋夕不说话,便知道她们好欺负,那日秋夕被嫦昭容打了一耳光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就连琦水都不敢言语,于是笑着问:“三日?三日后我家昭容也未必看得上这针了。”
秋夕听到这儿便道:“罢了,有人见不得别人好,凡事都要高人一筹呢。”
她说罢,将刘姑姑手中捧着的那套普通针线拿过来,拉着桂儿转身就走,只留一句:“刘姑姑,这金针就让给蝶语轩吧。”
“这才对,绣观音诚心足以,要什么金针啊。”苑雅见人灰头土脸地走了别提多高兴了,立刻捧着金针趾高气昂地往回走,没落得其他好处,这副针倒也的确好看,好歹有所收获。
刘姑姑见人走了,身后跟着的宫女道:“嫦昭容仗着陛下喜欢,连淑妃娘娘都不看在眼里了,这针分明是淑妃娘娘……”
“好了,别说了,宫中禁多言。此时蜜糖,彼时毒药,针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送到了即可,若要追究,淑妃娘娘自会去找嫦昭容的。”刘姑姑说完,拉着小宫女就走了。
秋夕捧着一副全新的普通针线回来,云谣坐在门前正看书,没注意,等秋夕将东西放在她的桌案上了她才看了一眼,嘴角挂着笑,瞧见桂儿还跟着,于是问:“不是叫你去取金针?我记得我要的也不是这种。”她拿起一根仔细看了看问:“上头的金纹呢?”
秋夕没说话,桂儿心里也气,于是将方才逸嫦宫门口发生的一切如数告知,云谣才放下针道:“好了,我知道了,既然嫦昭容喜欢就让给她吧,这回再让淑妃娘娘端起架子去讨未免小气了些,而且还坏心情。”
云谣将书放到一旁,捧着针朝淑妃住处走,秋夕见她一瘸一拐的,想要跟过去扶着,云谣给了个眼神示意不用,便进了淑妃住处。
一切都就绪,就看淑妃是否愿意配合了。
云谣进了屋子,瞧见淑妃坐在绷好的丝绸前,正看着图纸发愣,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一步都没动,也不知是无从下手,还是无心去绣。
祁兰在旁边劝也劝了,哄也哄了,淑妃就是无动于衷,这回见云谣带着针线进来便知道是来催的,于是道:“娘娘,是时候该动手了。”
淑妃抿着嘴不说话,脸色难看,云谣让祁兰出去,祁兰犹豫了会儿,还是走了。
等到人走了,云谣才关上了房门,见这举动淑妃抬头看了她一眼,问:“你要做什么?”
云谣拿起桌上的针走到她跟前道:“今日早上我帮您拦了一份糕点,不知是谁送来的,故而先切了一小块丢到院子的蚁窝旁,半个时辰后,蚂蚁都死了。”
她将针线放在淑妃触手可及的地方,淑妃顿时抿嘴,咬着下唇道:“必是那舞姬想要本宫这个位置了。”
云谣坐在了淑妃身边,心中还有些别扭。
她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擅长蛊惑人心,而且她其实还挺讨厌淑妃的,不过不可否认,淑妃家中遭逢大劫,她现在瞧上去的确有些可怜。
自始至终,这女人除了嚣张跋扈了点儿,倒是真没做出什么大坏事来,云谣想着既然她们都讨厌素丹,不如一起合作,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就差淑妃点头了。